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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晚上下了雪,梦想街上结的冰闪烁着微光。莉娅周四早上出门看见瘦老头脸朝下躺在街沿上,手脚伸展着好像要在雪地上印一个天使。她的第一反应是他滑了一跤。

大多数的早晨莉娅都能看见瘦老头出门。他有固定的习惯。8点钟他开始出门。他重重地倚着一根多节的红木拐杖走下前门的台阶,这个过程大概要花三分钟的时间。他会在台阶下面停一会儿,把手歇在石膏狮子的头上。然后他从灰色的粗花呢外套( 这件衣服他一年四季都穿 )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巨大的白色手帕,开始在鼻子底下来来回回地猛烈擦拭。不论天气和季节,老头总是淌着鼻涕。然后他把巨大的手帕叠回三角形,塞回外套口袋里,开始例行检查房子外面的街沿。任何散落的报纸或者烟头都会被他的拐杖啪的一声戳进排水沟里。然后他继续他的行程。

“嗨,”莉娅小心地穿过泥泞的街道,“嗨。您没事吧?”

瘦老头没有任何反应。莉娅俯下身来冲着他的耳朵喊:“您没事吧?您需要帮忙吗?”老头没有任何动静,莉娅开始担心事态严重了。她抓起他的手腕摸了摸看有没有脉搏。她的指尖感觉到什么东西抖了一下,好像卡车经过减速器的震动。莉娅不确定这是老头的血液流过还是某种皮下痈疽。她放下老头的手,朝老头房子的前门看了看。

莉娅从地上站起来。“我去找人帮忙,”她喊道,“很快回来。”

她跑到孔雀屋,重重地捶打着前门。透过门上斑驳的彩色玻璃,莉娅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然后他出现在她面前,是那个瘦小伙,浓密的络腮胡子,爆炸头,探究的表情带着一点惊慌。

“怎么了?”他问。

“呃,那个老头,”莉娅回答,“他在那儿,”她朝身后指了指,“我想他可能死了。”

“噢,天哪。”他越过她的肩膀朝街沿上那个俯卧的人影看去,“噢,糟糕。让我……上帝啊。让我先穿鞋。”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那双皮包骨头的大脚,“等一下。就一秒钟。等一下。”他转身离开,但是马上又折回来,“你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吗?”

“没。”莉娅摇头。

“也许应该叫救护车,我想。好吧,穿鞋。我马上来。”

瘦小伙穿着一双雨靴奔回楼道的时候,莉娅正在电话里试图跟一个北方口音的女人解释老头的状况。这女人接电话的速度让莉娅重建了对紧急援助服务的信心。瘦小伙跟着莉娅下了台阶走到街沿。“他就脸朝下趴在那儿,”莉娅对接线员说。“说不准他是不是在呼吸。”莉娅瞟到瘦小伙蹲在老头面前,耳朵对着他的嘴巴。他耸了耸肩。

“不,”莉娅接着说,“我们不能肯定。他年纪很大了。”

“九十七岁,”瘦小伙说,一边握着老头的手腕摸索他的脉搏。“他九十七岁了。”

“天,”莉娅对接线员说,“他九十七岁了。”

半小时后格斯·维德曼被宣布死亡,他被送到了巴纳综合医院,医生们确认他死于严重的心脏病发作。莉娅和瘦小伙一起站在街沿上看着救护车开走。救护车朝哈伊路开去,既没鸣笛也没闪灯,沉默中有点荒谬的悲剧色彩。匆忙是不必的,人死了就不急了。

“好吧,”莉娅看了看手表说,“我看我得走了。”

“上班去?”

“是的,”她点点头,“我有个小店,在百老汇街。”

“噢,是吗?”他说,“什么小店?”

“是个礼品店,”她笑道,“粉红色的礼品店。”

“这样,”他点点头,“明白了。”

“那么,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她充满期待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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