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魔者 (12)

她喜欢阿鹰,毫无疑问的,每回站在村口等阿鹰,仅是远远看见车子从斜坡上逐渐驶近,她都激动得想奔跑起来,想快点看见他,分开的时候心里的惆怅如苦液难以吞下,她正在恋爱呢!夜里她常搂着枕头想象搂抱他,嘴唇贴在枕头上,以舌头轻舔,一次一次复习着那些吻,闻嗅残留在皮肤与衣物上他的气味。“你真清纯。”阿鹰说,以前的男友也这么说,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清纯,而是无知,她对于男女欢爱的场景无知且充满恐惧。

“不会痛的。”他说。

她最讨厌这句话。

阿鹰

慢就是快,她越慢将自己敞开就越快得到他的心,但这犹豫的过程有许多次他都想逃开,看见她慢慢穿上衣服,裸露的身体一点一点回复到原先着衣的样子,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会告诉自己,结束在这里最好,还没人发现,她还是个原封不动的处子,他既未夺去她的童贞,也没有断绝她将来幸福的可能(那他永远给不了的未来),停在这里就不会发生任何灾难。

她爱他吗?他爱她吗?他不知该如何定义这段感情,他还记得自己一开始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或该说是冲动),但他并非什么都不怕,他怕极了,不是别的女人,这也不只是一场暧昧,这是在玩火,他不敢想象事情一旦掀开会引发多大的风暴。“这是不对的”,在他置身的那个与她有关的小世界里,他们的身份严格地被划分了,他是已婚人士,她是他的晚辈,这已不仅是外遇或偷腥,而是关于破坏伦理,他虽不是她的亲叔叔,但她母亲待他如亲弟弟,他们两家关系紧密,倘若他未婚,那仅是一场“男大女小”背景不宜的恋情,但他已婚,这就成了侵犯,明知故犯,成了“为何玩弄自己大姊的女儿”这样的罪名。

劣根性。

他自小叛逆,从不服管教,他有自己的伦理道德,他相信爱情或感情能够穿越礼教的约束。家人对父亲的误解促使他不断地要为父亲翻案,他不认为重婚、外遇、多重关系、露水姻缘是错误的,他深信父亲当年浪迹到他们这个村子,与母亲相恋,是基于善意与爱,不是拐骗,他知道有些人一生无法只爱一个人、只忠于一个伴侣,如他父亲如他自己,这也是一种爱人的方式。但即使他能谅解父亲的作为,他已为自己婚后依然不间断的情爱关系找到解套,他还是打破不了自己与之间因伦理关系带来的压力。

他时常恐惧地想着这次,谁都不会原谅他了,无论前进或后退,错误都已经造成。

但不该做的事偏偏吸引着他。

“或许我们不该再见面了。”他喃喃对自己说,她却听见了。

“为什么?”她问,“因为我不给你吗?”

是因为这样也不是因为这样,他不想伤害她但他正开始伤害她,他更怕她为了挽救这关系毅然决定献身,那会使他感觉自己更加卑劣。

“最近淑娟常追查我的行踪,她已经在怀疑了。我担心被发现之后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他解释,但连解释听起来都那么无力,那么不负责任。

“你就是想自保吧。”她低声说。

那天之后她不再接他的电话,几天后暑假结束她返回了学校,他失去了她的消息。

失去联络的日子事后算来只有十几天,置身其中却漫长如几个月。失去的恐惧是从那时间开始生根,恐惧伴随着对自己的愤怒与嫌恶日渐变形成无数怪异的行为,他不断拨打着那个没有人接听的号码,一次次演练着要如何对她解释说明,想象着她拔掉电话线独自在那个他没去过的校外租屋,她或许正在流泪,正思念着他如他思念她,或许孤独寂寞无人可诉正如他自己的处境,或许她怪他恨他,过去两个月的相处都成为悔恨的记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她,却仍旧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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