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起袖子来回忆(8)

11

直立行走不能真正证明自己是人,还需要语言和劳动。

每天上课下课证实不了自己的存在,只能选择其他的方式去证明。我突然想起似乎很久没有去过电游厅了,想起来有一点手痒。

没有古小美的消遣,没有天森的逃课,我立刻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和气宇轩昂。小绪的名字开始名震江湖,被各位大哥的女朋友们纷纷认做弟弟,在一群女人之间练习格斗游戏的技术,对于游戏我还是一样的心狠手辣,仿佛旁边就是天森,我的任何举动都在告诉他,我是无敌,是神,是古代战无不胜的骑士。我双眼对着屏幕和美女,机械地做着各种动作。我像幼苗一样生活在安定当中,旋涡之下,冷漠是唯一的面部表情,除了冷漠我不知道还要摆出什么神情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心理和憧憬。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区里有天森,依然孤独潇洒地生活和斗殴,成了这帮追星少男少女的朝拜或者敬仰的虚拟英雄。我们自然还是好兄弟。抽烟喝酒,他是不让我沾边的,带我去他看的场子,像少爷一样地进出,似乎和我隔得有距离。场子里什么人都有,他要我上台跳舞,我年少无知,站上台去。一切肢体诠释,有时比语言有更好的效果。天森站在台下微笑,像迎风摇曳的白杨木。于是我跳下去,他搂着我自豪地说:“还记得那个叫妖精的人吗?”

“不记得了。”

“真是贱骨头,被人打还装糊涂?”

“想起来了。怎么了?”

他带我到门口,垃圾的角落,暗红的暧昧,有人在流血,抽搐的身体让我不想证明他究竟是谁。

“你怎么遇见他的?”我问。

“伤害我们的人,一辈子逃不了。”

“伤害我们的人一辈子逃不了?”

我反复玩味这句话,天森难以捉摸的语气,似乎永远是一个寓言。

天森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我被隔壁兄弟学校的人欺负,于是势单力薄的我们去找一个叫妖精的人谈判,转了半天没有找到人,刚准备放弃却在校门口被他叫来的三十几个人群殴。整个事件就是这样,没有自己的地盘,被天森看作一生的耻辱,于是他发誓要混出头。跪在地上的我们十指相对,待妖精的人群散去,才互相搀扶着回家。

现在天森报了仇,实现了自己的誓言,保护了我,就等着保送大学了。他问我准备好了上大学吗?我抓抓杂乱的头发,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的日子就过得飞快。

12

因为妖精的事情,我大清早被带到公安局去问话,报上叔叔的名字得到保释。出来后,去学校,没有人知道我被带去问话的事。不过意料之中,天森消失了,他的人或者关于他的消息都消失了,然后是我恳求叔叔去少管所打听,一直没有消息。找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我曾在家乐福遇见过天森的母亲,却不敢走上去打招呼,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点答案,无果,然后看着她离开超市,而我跟在后面不敢走上去。

天森就这样消失了,我无法恳求古小美的爸爸再花上大笔钱把整个警察局的人请出来泡脚,只能给古小美拨长途电话一起分析天森有可能去的地方。他的消失就在严打之后,但是就凭着他家里的条件也不应该就这样被严打吹跑,这个城市的严打打的永远是叶面而不是根茎。

但是天森就这样消失了,无端地消失了。很多个早晨,我总是以为天森会在街头的拐角等我,喊我兔崽子的外号。可是沿着马路走下去就是无尽的空寂,我用脚踢着石子,心中泛起无尽的离索。古小美说我也开始忧郁了。

不如选择放弃。

就这样过去有一年的时间吧。我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经过了两个夏天,更换过了四个女朋友,考砸了一次高考,决定了复读。

这个时候我已经不骑26自行车了,我每天走路去学校,用更多的时间去忘记应该忘记的东西。一年过去,天森没有再出现。

走在交复读费用的路上,我想起有一天天森看到古小美穿裙子的萝卜腿时发表的感叹,他说,萝卜并不可耻,萝卜丝才最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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