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海与我们(5)

不得不说,千年水墨走到今天,拘法于古人确是不行了。无论是描绘生活的清新的“谢小瓶”,还是描述精神状态的压抑的“墨涂涂”,我们都看到,谢海一直立足当下,不逃避,不僭越,他忠诚于自己所看到的、感受到的,把古老的水墨融入现代的腔调,试图发出自己的声音。我要强调的是谢海身上的现代性,在当代从事水墨创作,传统和现代性于他们尤其是难题,怎样摇摆于这两者之间,并最终找到一个平衡,何止是水墨艺术界,也是一切文艺的追求所在。

我总觉得谢海是个很“懂”的人,他有现实感,极具平衡能力,不极端,不僵化,即便偶尔来点小任性,权当自己跟自己玩儿,玩完了他就收回来。艺术家分两种,一种是放浪形骸,剑走偏锋,把生命当作一张白纸来糟践,胡乱涂抹一通,涂成一张杰作也未可知,比如徐渭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另一种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他与万物和谐相处,万物也馈之以青睐有加,情操高尚,有君子之风,能找到一条通往世界的通道,拐弯抹角哪儿都能走到,一般而言,集大成者都出自这一类人,比如歌德和托尔斯泰。

我不能说谢海是第二种人,那无疑是在骂他,但他性格里是有那一面的,只是来路漫漫,他还需修行。他因为天性聪慧,对于人、物、事的认识,当比一般人来得更精准深邃。又很勤奋,不拘策展、文章、画作,他是三头并举,丝毫未乱方寸。又很贪玩,又好享乐,但都未到“癖”的程度。喝酒偶尔也有大醉的,我记得他曾说过,他不交两类朋友:从不醉酒的,逢酒必醉的。可见他看重性情,又控制性情,因为他是个做事的人。

他在美术界大概人缘极好,识大体,晓分寸。插科打诨,装痴扮傻,他以这样的顽皮相示人,估计是场合所需。他是太知道场合上的事了。然而本质上,他却是个极认真诚挚之人,一幅小画也能磨上十几天,做策划时每个细节他都要推敲半天。倘若有人跟他探讨问题,他那边正在说笑呢,这边转过头来,立马就能进入讨论的状态。

我要说的是谢海的平衡能力。他看上去忙碌不止,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是个闲人,一个内心极安静的人。否则你就不能解释,他的大量的阅读、文章、水墨画是从哪儿生出来的。他是一离开人群,马上就变了个人,静思默想,心里能听见溪水流动的声音。他的“谢小瓶”系列里就有这样的声音。

他和我们写作者在一起就越发安静了,美术圈的人一定看不到这一面。他给我们沏茶送水,听我们胡侃,不时会心一笑以示鼓励。他简直在纵容我们。他就想,这群人一定是憋坏了,空有一张利嘴,平时也没得机会表现,就是表现了也没人能欣赏;现在遇见他,就好比擅弹“高山流水”的伯牙遇见了钟子期,哪怕侃完就死他们都愿意。

我总觉得,谢海是懂得我们的,正如我们一样也懂得他,有这篇文章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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