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忙发出了一张明信片,向弗兰克询问他是否介意与卢西安一同被拍下来。幸亏他同意了。我们便定下了在某一天的早上七点汇集,地点就在史密斯菲尔德东家禽街上的公鸡酒馆里。公鸡酒馆坐落在伦敦的肉类加工区里,是多被当地屠户们拜访的地方,介于便宜的油食餐厅和酒馆之间。我特意将发表照片的时间赶在卢西安在泰特英国【注释】所要举办回顾展的整一个月前【注释】。
【注释】泰特英国,即泰特英国美术馆,与泰特美术馆关联,在伦敦西南。
【注释】当时作者所任编辑的杂志《泰特勒》为月刊,故有此安排。
在一个清新的星期二早晨,两位画家如约而至,两人都戴着围巾,穿着大衣,然后点了烤面包片加腰子、培根还有茶。大街上一两名做买卖的喊道:“早啊,卢。”他又回到他在帕丁顿的老朋友当中。两个男人然后做了他们从未在公共场合做的事情。
他们微笑,聊天,大笑。摄影师凯文·戴维斯(Kevin Davies)的肖像照攫住了两人的友谊。卢西安很乐意《泰特勒》杂志将其发表,他甚至亲自监督起版面的排版设计,而我则拿着打样周转于我在梅菲尔的办公室和他的工作室之间。
弗兰克欣赏卢西安,并告诉我:“我对他的作品感兴趣,其实有点违背自己的意愿,我对他画作里强烈的感情印象深刻,而我的风格则完全不同。当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常常会认为自己的风格里有特别的优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想也许是我们共同的历史纽带联系着我们。事实上,我们的背景也交织在一起。我的一位亲戚曾是他父亲的助手,我的姑姑也认识他的父母。”
和卢西安一样,弗兰克还是小男孩时便逃出了希特勒的德国,只是他的双亲没能跟随他,然后便被纳粹杀害了。“战争期间,我还会收到红十字协会寄来的信,每次只有二十五个字,所以是非常短的消息,然后自一九四三年开始,连信都没有了。那是一个结束的标志,但是我甚至不记得有人告诉过我,你的父母已不在人世。我是慢慢自己明白过来的。我想我是做了件让所有心理医生都有足够理由不能认同的事情:我否认一切。这对我来说倒很是合适。说真心话,我来到英国,上了一所了不起的学校,我是真心快乐地活着。我的生命里就没有一个时刻让我觉得特别希望自己有父有母。”
弗兰克早年的生活里常常是彻底身无分文,而且把所有的钱都花在颜料上。“我直到五十岁才有了个银行账户,永远都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晚上,我曾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我还能不能继续画,或者我的颜料会不会不够。”
史密斯菲尔德的早餐后,卢西安用他的宾利车将我载回诺丁山,一路上横冲直闯,对过往车辆、交通灯视而不见。他的谈话温和、风趣且精辟;他开车的技术疯狂而危险。我则琢磨着我与他的这第一程会不会也是我们的最后一程。
但是与卢西安的联系便自此形成。他开始打电话给我,在任何时候,有时早上六点,有时夜里两点,然后我们开始聊天。有时他似乎有大把时间闲聊,其他时候五分钟就完。最后他建议我们再一次一起进早餐,不言而喻指的是在克拉克。
他永远让我和其他人感到惊奇。他会引用北方诗人托尼·哈里森(Tony Harrison)的诗文,还有贝托尔特·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的词句。他喜欢十七世纪的诗人罗切斯特伯爵(the Earl of Rochester)和他的淫词浪曲,特别是他的四行诗:
《奈丽的画下方的诗句》:
她是如此精致的妓女
躺在母亲的肚皮里,
她将自己的阴户对准,
让父亲将自己与母亲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