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已经离开了帕丁顿许久,当他偶尔去那里的咖啡馆吃早餐的路上,在史密斯菲尔德(Smithfield)肉市里做买卖的人还会同他打招呼:“嘿,卢,最近怎么样啊?”他喜欢自己与社会底层的接触,但是也一样可以在艾斯考特(Ascott)银行家埃韦林·罗斯柴尔德爵士(Sir Evelyn Rothschild)在白金汉郡的家庭庄园里轻松自在,在那里他尤其欣赏乔治·斯塔布斯(George Stubbs)的一幅十八世纪的骏马画。他喜欢同上流与底层社会的交融,但不喜欢同中产阶级打交道,而且很少出伦敦。“我只愿意纵向旅行而不是横向”,是他对混合社会坐标的评语,让人印象颇深。
弗洛伊德迷住了每一代人,并且打进了很多圈子。在二〇〇〇年时,他画了杰里·霍尔(Jerry Hall)【注释】和宪兵队长安德鲁·帕克·鲍尔斯(Andrew Parker Bowles)(查尔斯王子的妻子卡米拉的前夫)。在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他画了斯蒂芬·斯彭德和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当他在一九三三年九月作为难民来到英国时,年仅十岁的他因具有惊人的绘画天赋而被称为神童。八十年以后,他仍能让人在餐厅和画廊里回首注目,他的地位更似一名摇滚歌星而不是一名肖像画家。
【注释】杰里·霍尔,美国女演员、模特。因缺席两次,被卢西安把脸画成了男子模样。
卢西安晚年时喜欢坐在皮卡迪里(Piccadilly)著名的欧式咖啡厅兼餐厅渥斯里(Wolseley)的三十二号桌。在伦敦最有名的餐厅里,前来就餐的人可以看到他扭着头对周围的人东张西望。他不是在看有哪些名人,而是专注于人的颈背、膝盖、面孔、四肢甚至耳朵。他对人的长相的兴趣要远远大于他们本身是谁。有一次女演员基拉·奈特里(Keira Knightley)坐在我们附近,卢西安对她是谁毫不知情,因为他从不看电影或电视,他仅仅对她的外形很是欣赏,然后问我是否认识她。
卢西安即使是在名人众多的房间中也常显得不凡。理查德·沃雷斯(Richard Wallace)曾是《每日镜报》的编辑,就感受过他的魔力,在卢西安去世后的第二天他写邮件给我:“我对自己竟然有一种失去的感觉颇为惊讶。我甚至都不认识他——除了偶尔几次在渥斯里的对视。事实上,我上一次见到他是几个星期前,我一个人用午餐,他坐在旁边的桌子,身边陪着一位年轻活泼的金发女郎。当我打开报纸,他忽然变得凶巴巴,还带着一丝敌意:‘那个人在读《每日镜报》。’我能感觉到他在瞪着我,但是我太害怕了,都没敢回视。”
卢西安另一张常用的桌子是二十五号,靠近门口,但仍是渥斯里内部四边的桌子之一。他是那里的常客,服务生们对他极为保护,将过于好奇的人轰到一旁。他总是付崭新的五十镑面值的钞票,常点半品脱大西洋虾同自己的客人一起剥着吃。他极为喜欢的那些菜肴很有可能就是从他那些贵族朋友们的庄园出产的食物,比如野鸡和松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