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话 3

李洱:法文版的翻译和出版,很有意思。一个译者快翻译完了,最后又决定不翻译了。不翻译的原因是,他无法接受我的小说。他是在“文革”时候学的汉语,是在复旦大学。他无法忍受小说中对“文革”的议论和描写。可是出版合同已经签了,眼看合同就到期了,怎么办?只好征求我的意见。问我如果愿意打官司,他们也没办法,如果不打官司,就多赔付一点违约金。还是这个好,因为我也没有时间打什么官司。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对那个译者突然尊重起来了。他有自己的文化立场,为了他的立场,他可以放弃自己的经济利益。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我尊重吗?太值得了。我就跟法国的出版社讲,我倒很想认识这个翻译家,想请他吃顿饭,跟他交流交流。我还引用了我的朋友李佩甫的一句话:“你给我一个苹果,我给你一个苹果,每个人手里还是只有一个苹果;你给我一个思想,我给你一个思想,我们每个人就有了两个思想。”我告诉他们我不是开玩笑,真的不是,可他们却不信。

吴虹飞:《花腔》体现了对结构和语言的追求,你使用了大量引文。

李洱:《花腔》接近了我的小说理想。总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我们留在世界上的东西是一些混乱的、错乱的、矛盾百出的文字,各种看上去跟你距离甚远的引文构成了你的生活。一个人通常是在别人的记忆中存活的。除非你写自传,但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没有时间写自传或者只愿意写诗的人只能把他的生活让渡给别人来写。比如《花腔》的主人公,他不愿意去写散文,他只愿意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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