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靖节《闲情》一赋,百世论犹未已。到了词的时代,朝中大老,乃至儒学家、史学家,皆可尽意抒写“闲情”。《阳春白雪》录司马温公《西江月》:“宝髻松松梳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可以称作旖旎艳冶。盛德之下,作此儿女情长,时人不以为怪。宋人评曰:“文正公言行俱高,然有《西江月》词,风味极不浅。”
况周颐《惠风词话》:“两宋巨公大僚,能词者多,往往不脱簪绂气,魏文节杞《虞美人·咏梅》云:‘只应明月最相思。曾见微香一点未开时。’轻清婉丽,词人之词。专对抗节之臣,顾亦能此。宋广平铁石心肠,不辞为梅花作赋也。”又曰:“黄东甫《柳梢青》云:‘天涯翠层层,是多少、长亭短亭。’《眼儿媚》云:‘当时不道春无价,幽梦费重寻。’此等语非深于词不能道,所谓词心也。”——何谓“词人”、“词心”?大约提起词笔,必先换一种思维方式,换一套语言符号,换一副观世的眼光,及至转换自己的身分,犹如须眉扮演蛾眉的“反串”。在此意义上也可以说,词的世界,是由男性营造出来的一个女性的世界(豪放派欲别开一境,却终未能成为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