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的下午茶(1)

夏天还没过完的时候,我去三里屯新开的那里花园喝了个下午茶。那天阳光无比耀眼,我和4个姑娘戴着太阳镜吃完了那一餐。组织吃饭的是我的一个美国朋友,她热爱电影,所有不工作的时间都在看电影、拍短片、剪视频。她也有天分,拍的纪录片拿了奖,后来索性辞掉记者的工作,全身投入胶片事业。我们一样的年纪,她已经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这真让我嫉妒。不记得是从哪一个周六起,她开始组织下午茶,把身边的朋友召集到一起聊天。每次她都会提前推荐一部片子或者一本书,让我们有主题可聊。开始的时候男生女生都有,后来慢慢地就只剩几个姑娘准时参加,气氛轻松,参与的人个个有趣,这也就变成了我周末的固定节目。

那个周六她推荐的片子是冯小刚拍的《唐山大地震》。桌上除了我都是外国人,没人知道这段历史,就算看了片子她们也觉得云里雾里。从蒜蓉面包到甜品到饭后咖啡,我们聊了大跃进、三年饥荒、文革,一路说到中国的20世纪80年代。我惊叹她们知道那么多历史事件和人物,也感叹就算知道这些,她们仍不能理解中国人骨子里的怕事、仓皇、不安,以及对命运和天时地利的迷信。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下午茶对我的意义,这是我唯一一次和姑娘们在一起聊天,却完全没有聊到男人和感情。小学五六年级时,就已经有早熟的女生在我的小房间里一边吃我妈妈做的草莓面包,一边跟我说隔壁班帅气的体育委员给她传了纸条。初中的时候在寄宿学校,关了灯之后一屋子8个人叽叽喳喳从道明寺说到高中部很会打架的学长,每晚如此,永远没有结论,永远乐此不疲。到了大学更甚,好像除了男人和衣服我们的世界里就没有别的可聊,姑娘们在操场看台上寂寞地一遍遍发问:你说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爱我的女朋友们,可我也更希望我的世界不是每天围着男人转,他们已经主宰世界了,又进一步主宰了我的朋友圈话题。我真觉得厌倦。不只是我一个,《欲望都市》里有一集,律师米兰达在饭桌上发飙,冲着另外3个姑娘大喊:“男人男人男人,性性性,我们的生活里就没有别的可聊吗?”

也许是以前太年轻了,世界小得单纯,一颗心也简单得透明,除了爱情和男人再装不进去别的东西。可我也分明记得七八岁的时候,打开一本书我们就能进入一个新的世界,汤姆·索亚跟哈里在半夜跑去墓地,八十天环游地球,海底两万里,小大卫住在英伦呼啸的海边,笛卡尔在梦里发明了直角坐标系··那会儿不是年龄更小,可我们还能一起花一个下午粘一架飞机模型。是从哪一年起我们失去了对世界的好奇心,开始接受现实的条条框框,把自己塞进枯燥又不断重复的对话模式里的呢?

几个月前我投资了一个互联网项目,借机跟对方的运营总监聊了很多,他问我:“为什么女人之间可以一下子好得形影不离,一起逛街吃甜品八卦聊家庭,却不肯分享自己的职场人脉?那你们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待在一起?而且我发现,女人们肯相互帮助的时候,都是在觉得对方没有威胁力的时候。”我当时很不服气,可回家想了很多,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莎士比亚借哈姆雷特的口说:“脆弱,你的名字是女人!”把脆弱换成嫉妒也一样适用,好像两个女人见面,总要先从头到脚打量下对方,只有自己的美貌和衣服身价都占了上风,才能放下警惕,开始正常的社交程序。而在我们默认的思维方式里,可以交换最心爱的淘宝店铺,可以介绍相熟的发型师,却没有习惯把更有价值的人脉关系介绍给对方,让我们的职业发展里平白断了一层。相对于男性同胞们,女性更擅长建立关系和维护关系,却不知道如何利用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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