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我搬到了北京。那会儿我23岁,研究生还剩最后半年。一下子过去3年多了,这一千多个日子里我实习、毕业、旅行、工作、失恋、搬家、做志愿者、再恋爱··像每一个北漂的姑娘一样努力活得风生水起,努力在城市里筑一个家。太阳底下无新事,我经历的这一切北京一千万的年轻人也都经历过,没有什么了不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只想把这些故事记下来,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替这座城市做个记录。
太多在北京经历过磕磕绊绊跌打损伤的人没有看清这座城市,他们沉迷的只是城市的倒影。圣诞季三里屯太古里的火树银花,国贸通宵不眠的玻璃大厦,使馆区寂寞的深秋银杏,和平门前神情严肃的年轻警卫,东四一排排孟小冬、康同璧、朱启钤、张挺、崇礼甚至川岛芳子住过的老宅子··这一切都让人眩晕,可这些与街上千千万万的人有什么关系?那么多生死离别的故事,瞬间就被遗忘。那么多在寒夜里流泪的心,都不为人知。
这是一座太大又太过拥挤的城市,你能找到一切新鲜好玩的东西,甚至是百老汇都已经不再上演的《猫》,可是偏偏找不到自己,没有一面镜子里你看到的是自己,通通是做给别人看的面孔。在地铁里你不能哭,除非想要一群陌生人陪你缅怀流下的眼泪。在路上你不能思考,迎面而来的自行车和行人会粗暴地把你所有思绪撞走。在公园里你不能像章鱼一样奔跑,小孩子会指着你大笑,让你感觉一切变得更糟。酒吧里你不能放肆,否则第二天会看见朋友转的微博里都是你放浪形骸的窘照。甚至回到家里也不行,租住的房子总是与别人分享,上世纪90年代建的房子隔音又太差,你的情绪宣泄立刻沦为邻居家餐桌上的谈资。
可我却是这样地热爱北京,一切要发生的,该发生的,没发生的,都在这儿绽放或衰亡。同一座城里,好几个世界,我穿梭其中,扎根在土地上,浸染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我听北京的心跳,我自己的心跳,跟着放肆的鼓点,雍和宫的钟声,甚至天安门升旗的节奏一起没命地欢跳,哪怕明天就不见阳光,草木停止生长,万物死于黑暗,哪怕梦想和爱情一起销蚀,时间的灰烬里也会留住所有发生过又消失了的喜怒哀乐。
刚来到北京的时候我意气风发,准备把积攒多年的能量一起涌出来给城市添砖加瓦。天天六点半起床踩着高跟鞋踏过未完全苏醒的长安街,“塔塔”的脚步声却怎么都叫不醒地铁里急着走向明天的路人。我也像是活在一个巨大的幻觉里,勤奋地用成熟的妆容掩饰眼里的青涩学生气,不知疲倦地熬夜写报告,以为自己再努力一点,就能在北京有个家。现在我有家了,可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变了多少,人生轨迹也一改再改,好像一个不留神,就活到别人的路上了。可是想一想,我除了耸耸肩不在乎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每七年我们就是一个不同的人,身上的血液会更新,旧的死去,新的长出来。城市也是一样。北京见证了这一切,它眼见着我一次次逃离又一次次牵挂着回来,眼见着我在长夜里奔跑在街道上,无助又迷茫,也眼见着我热烈地投入生活,不怕伤也不怕痛。这两年所有的惊喜和惊吓,温柔和冷漠,愚蠢和盲目,疲惫和混乱,这城市都看在眼里,温柔地包容。加缪说:“认识一个城市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认识里面的人们如何工作,如何相爱,以及如何死亡。”所以我也试图写下来它的朝朝暮暮,写下地铁里面目模糊的人群,写下匆忙发生的故事,让所有读的人知道,自己不是一座孤岛,让所有在这里生活过的人,能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