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连背景中沉浮的音乐声音也变得疲倦,摇摇晃晃的。
当他又一次小声问:“小萍,你是不是困了?”我明白,该是散的时候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会和美丽的妻走遍景点,我会上自己的班,过一样的日子。这酒吧里的一夜,不过是旧梦里浮出来一游弋的萦丝飞絮。
于是微笑着说再见。
他主动伸出手:“有空我会给你打电话。”
握住他温暖的手。只是片刻。
我们告别。
一走出酒吧,北京冬春之交凛冽的夜风像一记榔头,狠狠敲在我朦胧的浪漫情绪里,把我砸得懵懵的。
身后,一双沉稳的手环过来:“直接打车,还是先走一段?”
我想走走。
于是我们并肩走着。很久,只有呼啸而过的街车打碎沉默。
陈克华突然开口:“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暗恋陆一苇……见到老情人,是不是很开心?”
所有自卫的刺全部竖起来,我甚至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非常愤怒与心酸。
“傻孩子,不就是爱过一个人,说说有什么关系?”他拍拍我的肩,像哄孩子,“我的宝宝过去当然会喜欢一些人,但是现在我们在一起,挺好的——你的老情人挺可爱的,就是有一点疯魔。太固执于一些爱好的人,都会显得疯魔。”
我像看陌生人一样,死死盯着面前的陈克华。难道这就是我每天醒来时必须面对的那一团昏昏沉沉的肉体?我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他如此细腻而善解人意的一面?
不知不觉,深深的感激流窜全身,泪水溢满了眼眶——前面还有很多年的明月,还有无数年月的深渊。将陪我走过那些的男人懂得岁月的力量,懂得记忆的珍贵,懂得故人到来会激起怎样的波澜,但他笑得那样自信,把对他来说极其沉闷的一晚化做一句玩笑。
情感的天地里,人是那样的卑微。然而,我居然一直没有想明白,身边的人就是我最后的伴侣。不仅结实的身体可供依靠,他的心灵也深得足够我栖居。
“傻孩子,怎么哭了?怎么生气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他急急用手背帮我拭泪。
“我高兴。”我像赌气似的说。
他听懂了我的话。稍稍用力握一下我的手,然后,挥臂截街车。
曾经那样傻,在情感中蹉跎,然后自食苦果。而老公居然懂得,难得这么傻,难得肯蹉跎,因为青春本来就需要轰轰烈烈的伤心来点缀。
靠在他的肩上,我偷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