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笼罩着他幼小的心灵。直到有一天在台北的街头巧遇家乡的小学校长,高秉涵这个在逃亡路上九死一生的少年,命运才算有了转机。
高秉涵:(她说)“你家都是读书的人,你要读书”,我说“我不要读,我想娘,我要回家”。她说:“傻孩子,回家没这么快,没那么容易”。我说:“那个墙壁上不是写着‘两年准备,三年反攻’吗?”她说:“那是政治口号,是他们骗人的,要读书。”
高秉涵被校长送到了台北建中的夜间部读书,而此时,同在台北的汪启一正在经受相思的煎熬。未曾向未婚妻告别,让他一直郁郁不乐。
汪启一:来台湾以后心情非常坏,未婚妻也毫无消息,而且又是跟她不告而别。
到达台湾以后,他很快被调入了情治部门,并被派遣到海外。借着工作上的便利,汪启一陆续有了一些未婚妻的消息,但却为时已晚。
汪启一:只晓得我未婚妻在上海受了很多苦难,人也已经过世了,当时我就很难过了。后来从我父母那里得到消息,她一直很忧郁,闷闷不乐,她父母劝她也没用,茶饭不思。
(父母转给我一封她写的旧信,)她在信上讲:“爸爸、妈妈,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们的面,但我自己感觉我的灵魂已经给了汪启一了,我的肉体不会给任何人,可能会给予上天。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能够当面叫你们爸爸、妈妈。可不可能呢?我自己都不敢想了。”我当时看了这封信以后,非常非常难过,想尽办法怎样能对她尽一点力量,但也没有办法了。所以这是我今生遗恨终身的一件事。
而与之类似的分离仍在上演。1950年5月10日,福建铜钵村一夜之间仿佛地动山摇。全村两百多户人家,被抓走147名男丁,一夜的哭喊声响彻天地后,传说这座海边的小渔村三天未见炊烟。
铜钵村位于福建彰州东山岛的东北角。1950年5月,共产党在大陆建立新政权半年多后,这里仍驻守着国民党的残余部队。5月10日,解放军进入东山岛前夕,撤退的国民党军带走了东山岛近4000名青壮劳力,而铜钵村被抓走的147人中,最大的51岁,最小的17岁。
被抓走的这些人,留下了91名寡妇,陈巧云就是其中之一。时至今日,她仍然对那一天的场景记忆犹新。
陈巧云:被抓兵是(农历)三月十三,一大早,广播点名,有的躲在屋里,不然抓到就把你送去当兵。(丈夫被抓之后,)我牵着五岁的(孩子),背着两岁的,跟人借了一个小银锭,买了一截甘蔗要给他吃。他在窗内,我在窗外,我把甘蔗给他递进去。哭也来不及了,那天晚上11点多12点,船就把他们全部载走了。
时隔60年,陈巧云仍清楚地记得那个清晨,丈夫黄亚雄睡眼惺忪地被保长叫走,一去不回。从丈夫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了近40年的漫长等待。
陈巧云:他们问:“您想没想过改嫁?”有人劝我再找一个进来,但我不要。如果改嫁,我肯定名声不好,到阴间怎么办?人还是要讲名声的。
和陈巧云一样,当年那91名一夜间失去丈夫的女人几乎都没有改嫁,因而铜钵村后来又被人叫做“寡妇村”。这个名号的背后,是无比沉重的无奈与思念。
就在东山岛撤退发生后的第3天,北方舟山群岛上的12万国民党守军也开始起程撤往台湾。这个岛屿上原本聚集着当初从华中、华东撤退的六万多国民党军队,后来蒋介石又从台湾调了近6万军力增援这里。鼎盛时期,国民党在舟山集中了陆军三分之一的剩余力量,计划将这里建成“反攻大陆”的前哨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