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诗论文(4)

我一寸一寸地将伤口划大——我不晓得要割多长才够小牛出来,因此只能全凭直觉和臆测。

无论如何,我迫不及待地想救出小牛,因此我把刀搁在一边,试着用双手拉拉小牛的脚。我立刻就发觉自己面临着另一场噩梦,因为那头小牛重得跟长毛象似的,像我这种体型的人绝不可能拉得动它。如今,我做剖腹生产的时候都会找个彪形的庄稼汉帮我拖小牛,可是当时,我只有包曼可以派得上用场。

“来,”我喘着气说,“助我一臂之力!”

我们俩咬紧牙关,使出每一束肌肉的拉力合力向外拖,直到小牛的另一只脚也挤出子宫壁才停下来喘气。我挥去额头的汗水,感觉到眼前跳跃着可爱的金星。我真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要是我同意布先生把母牛送到屠宰场的话,现在我也许正在郊外轻松地驾着车。而今,我正僵困在这儿折磨自己,完全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休息够了以后,我和包曼一人抓住一只脚慢慢把小牛拖出来。我们先看到尾巴,接着是腹部、胸部,最后才是肩和头。

“老天!这小子长得真大!”农夫叫道。

我点点头:“是啊,它简直大得不像话。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小牛。”我摸摸它的胯部。“是公的。”我说。

我的注意力又转回母牛身上。它的子宫呢,它居然不见了!我的手在腹腔内来回摸索着,却只捞出一团胎盘。我心里一阵悸动——要是找不到子宫该怎么办?

我又搜索了几圈,终于在腹内的器官中摸到了像是压扁了的气球的子宫。我尽可能地把子宫往外拖,并发现原先的伤口已经给小牛撑得更大了。

“针,线。”我伸出手,包曼立刻把我需要的东西递给我。“帮我捏合伤口。”说完,我开始一针针地缝。

我还没缝完的时候,小牛已经能够站起来了。新生动物对这个世界的适应能力时常使我惊讶。小牛摇摇晃晃地走向母牛,将鼻尖靠在它的腹部上来回揉搓。这种本能是人类永远无法解释的。

“看来,它是想再钻回肚子里。”农夫咧嘴笑着说,“瞧这小子多壮啊!”

小牛与母牛依偎了一阵,又衔了一撮稻草往里挤,好像一心想把它塞进腹腔里似的。

我用手肘把它顶开。“你瞧,”我咕哝着说,“它好像还嫌里面不够脏。”

包曼没有吭声,只是张着嘴帮我捏住子宫壁。我不打算再说什么了。这段回忆太罪恶也太可怕。我所要做的只是尽可能缝好伤口,清理腹腔内的污物,最后再缝合肚皮。

我缝好表皮的最后一针后,包曼和我同时缓缓地站起来。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腰伸直,包曼也愁眉苦脸地直接按摩腰部。

布先生离开他的岗位,打量了一下伤口。“缝得真好,”他说,“这种手术真不容易。”

这句话使我觉得羞愧万分。

抗生素虽已问世,但并不是非常普遍;再说,我已断定母牛绝对没有活命的希望。我开了一些磺胺类药物给布先生,尽快地离开了农场。

在车上,我和包曼都默默不语。我驶了几百米后,把车停在一棵树下,将脑袋沉靠在方向盘上。

“老天,”我低吼道,“这简直是儿戏!”

包曼依然没吭声。我又接着说:“你见过这种事吗?!这简直比把帽子忘在牛肚子里还要可耻。”

“我知道……”包曼好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说话似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不要这么说,”我回答,“是我不该这么唐突就作决定。刚才我骂你是因为我彷徨无助。包曼,我该向你道歉。”

“哦,不,不……”

“不。包曼,我是挂牌的兽医,任何错误都该由我来承担。”我低声说,“再说,刚才我还那样侮骂你……我真该死。”

“不,吉米……你不必……我……”

“这样吧,包曼,”我打断他说,“我把道歉改成致谢好了。你对我帮忙很大,要不是你,我很多事都做不成。走,咱们喝杯啤酒去。”

我们走进村中的一家小酒吧,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来。在又热又倦的情况下,我们只是默默地对坐而饮。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