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过后,速记员宫原素子到了。这个女人站在玄关口也毫不引人注目。脸和身子都很瘦长,即使穿着黑色的衣服也显得身材苗条。小鼻子小眼,完全感觉不到活力。今天,夹着手提包的宫原素子见到伊佐子,仍像少年般鞠了一躬。
“欢迎光临。辛苦你了。天这么冷,一定冻得够呛吧?”
“不,今天挺暖和的。”
宫原露出了微微前突的门牙,这笑容也缺乏女人的韵味。
伊佐子想这是信弘恢复情绪的好机会,便领着宫原走到书房前,敲响了门。在人前还是要举止得体的。
“老公,宫原小姐来了。”
弓着背、身子前倾撑在书桌上的信弘,转向了伊佐子她们。他眯起了眼,显得有点害羞。
“你好。”
“您好,我来了。”宫原素子朝信弘施礼,那体态就像折断了的树枝。
“是这样的,关于宫原小姐的桌椅,我昨天已经去百货商店订购了,应该马上就能到。”
伊佐子心想,今天或明天必须要去一次百货商店了。
“哦,是这样啊。那到之前用什么呢?”信弘站起来东张西望,看得出他是在顾忌伊佐子。
“那就把昨天的那个拿过来吧。”
伊佐子前往库房,满不在乎地把那张破旧的小桌搬来了。小桌是昨日不快的导火索。信弘表情复杂。至于椅子,昨天从餐厅拿来的那把还留在屋角。
“在新桌椅送来之前,先将就着用这个吧。”伊佐子对宫原说。
“实在是不好意思。”
“要不先坐下来试试?”
宫原屈身坐下,由于椅子高桌子低,书写姿势好像会很别扭。
“桌子有点矮啊,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桌子。”伊佐子做出一脸沉思状。
“就这个也行了,反正商店会送新的过来。”信弘在为伊佐子着想。
“是的,在这个上面还是能写字的。”宫原也有些惶恐。
“老公,你是不是今天就要开始了?”
“嗯,有这个打算,所以我把要说的话做了笔记。”
书桌上搁着笔记本和钢笔。从离开被炉到刚才为止,信弘大概一直在写笔记。他放弃与伊佐子对抗,躲进书房,原来是在以此排遣情绪?即便如此,在旁人面前信弘仍装出了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宫原从包里取出用薄纸装订成的速记本和三支圆珠笔。
沙纪端着茶进了屋,视线扫过速记用具之后,又退了出去。
“要开始了吗?”
伊佐子对坐回椅中看着笔记的信弘说道。看来今天他不打算去公司了。
“嗯,是要准备开始了,不过还不太习惯啊。前不久我请宫原小姐到公司做过两次练习,不过这跟写文章不一样,我还是没掌握要领。”信弘双肘撑着书桌托住下巴,问道,“宫原小姐,擅长口述速记的人是怎么做的呢?”
信弘对方法毫无头绪,有些迷惘。
“唔,也有像在演讲或座谈会上说话一样,然后再修改一下,弄成一篇文章的。”
“演讲或座谈会吗?我跟那些学者和文化人不同,没参加过演讲或座谈会啊。这下麻烦了。”
“你没什么自信啊,老公。看你劲头十足地要开始干了,还以为你很有信心呢。”伊佐子插了一句。
“没关系,像上次那样就行了。一开始多少会有点儿生硬,但很快就会熟练的,而且事后修改多少次都可以。所以,请不要在意速记情况,只管说话便是。”宫原素子拿起圆珠笔,停留在纸的上方,鼓励着信弘。
“要不我也在这里听一会儿?”
“欢迎。如果老爷怀着像是在对夫人说话的心情来讲述,也许更能调动情绪。”伊佐子话音刚落,宫原便应以成熟的言辞。
这女人已有二十五岁,原本也不该以“成熟”形容之,只是她的脸和身子都很娇小,感觉就像小小的一团,所以才会有此错觉。不过如此一来,在一段时间内女速记员或许可以凭借经验牵着信弘走。伊佐子一边想,一边看着宫原患了贫血似的侧脸。
信弘久久不开口,只是瞧着笔记,连声假咳,最后竟手足无措地抽起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