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这碗饭(1)

因为抽烟太多,如今看上去略带40 岁的沧桑。Y 先生喜欢把自己的工作形容为“车间主任”,他手下的记者就是所谓的“码字工”,每天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新闻产品给“码”出来。好的产品贴上“独家”或者“头条”的标志,普通的就贴上“合格”,凑满一个版面正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Y 先生签字画押的新闻产品越来越多,而他的烟也随着难耐的职业性寂寞越抽越多。日报早上出版,所以通常编辑最忙的时候就是晚上的八九点钟。遇到突发新闻,通宵达旦那更是家常便饭。也不知道从何谈起,好像按照中国人的习惯,茶叶和香烟自然而然成了日报记者和编辑的最爱。

Y先生如今还是单身,女朋友谈过两三个,似乎没有一个愿意陪他守住这份职业性寂寞。如果说报纸的编辑还有时间喝茶抽烟,那么通讯社的记者常常会忙得好像连喘气的机会都很难得。

我有一个同事,这里暂且称他为L。L 先生年轻时曾是新华社驻中东地区的首席记者,他去伊拉克写新闻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叫CNN 的电视频道。L先生如今已是两个儿子的父亲,问他会不会鼓励儿子将来也从事记者这个职业,L 先生坦言:“我想还是做医生或者律师比较好。”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因为我自己都能随口说出很多个“因为”。

虽说不愿意看到子继父业,L 先生对自己的记者工作却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充满激情,实在是难得。L 先生说记者这碗饭是让他“人老心不老”的关键。每天起来都预感有大事发生,即便没有大事,至少每天也不缺新鲜事或者新奇事。你不仅经常是第一个知道的,而且更令你感到骄傲的是你可能还是第一个让全世界知道的。

当年毛泽东曾对中国官方通讯社新华社下达最高指示,称新华社的任务就是“要把地球管起来”,如今这条标语据说在遍及全球的新华社分社办公楼里还能找到。西方新闻界也经常把记者喻为“无冕之王”,意思是说记者享有凌驾于社会之上的特殊地位。这些说法都表达了对记者这碗饭的肯定和尊崇。

我在大学里学的是经济学,毕业时全班只有我一个人成了一名新闻记者。有时候我难免会想,一开始就选择吃记者这碗饭也许很大程度上是DNA 在作怪,因为我的父亲也曾经是一名记者,他的记者生涯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在北京的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为毛泽东等新中国第一代领导人拍摄纪录片的“光辉岁月”。

父亲当年是一名摄影记者,而我后来则成了文字记者。听我妈妈讲,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在桌上剪胶卷,我就在地上跟着捡他不要的“废片”,然后收藏在一个如今已经生锈的柯达牌(Kodak)铁皮罐头里,总是如获至宝一般的兴奋。也许正是出于这份天生对记者工作的亲切感,毕业后我也就偶然中在香港俗称叮叮的有轨电车带有必然地吃上了记者这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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