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活在民间——不一样的归隐(2)

《隋书·经籍志》有柴桑令《刘遗民集》五卷,诗题中的“刘柴桑”即刘遗民。萧统《陶渊明传》说:“时周续之入庐山,事释慧远,彭城刘遗民亦遁迹匡山,渊明又不应征命,谓之‘浔阳三隐’。”浔阳的这“三隐”各自归隐的形迹与心态都不相同。刘遗民原名程之,桓玄篡晋前夕便辞去官职入庐山师事高僧慧远,自称是被国家遗弃之民,因而改名刘遗民,自此绝意于人世也无意于妻子。刘对陶渊明久有山泽同隐之招,诗人却不忍且不愿抛开亲人故旧一个人离群“索居”。世间的富贵荣华高官厚禄无一系累,唯独割舍不开的是人间相濡以沫的挚爱与温情,结庐只能结在人境,要隐也要隐在人间。“景物斯和”的“良辰”既使他感到新奇舒畅,也提醒了他还有许多农事得赶快料理——“茅茨已就治,新畴复应畲”,修整好破旧的西庐茅舍,耕作南野刚垦过的新田,春寒料峭时斟几杯薄酒解饥消乏,田野归来与妻儿邻友一块嬉游聚谈,诗人对这种生活觉得由衷的满足,人生如此无复他求。“耕织称其用,过足奚所须。去去百年外,身名同翳如”,这儿远离了你争我夺的“世事”,脱落了熙熙攘攘的尘嚣,淡漠了生前生后的毁誉,人间可亲,田园足乐,何苦还要抛亲别友去荒山僻谷“索居”呢?

不仅不到荒山僻谷“索居”,为了求友他反而向南村“移居”:

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怀此颇有年,今日从兹役。弊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农务各自归,闲暇辄相思,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此理将不胜,无为忽去兹。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

——《移居二首》

这两首诗写喜得佳邻的快慰,由此可见诗人对人际友谊与温情的珍惜。移居南村全不在于风水吉祥的住宅,一间“取足蔽床席”的“弊庐”足矣,更不是为了去攀附那儿的朱门大户,为的是能与纯朴淡泊的“素心人”度过朝朝夕夕,便于与这些“邻曲”们“时时”往来。有时与邻居一块去野外登高赋诗,或者大家围坐一起赏文析疑,诗人的高情雅趣令人仰止;有时邻里之间“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大家无拘无束地谈笑话家常,诗人的为人又是如此亲切随便,就像我们自己身边一位脱略形迹的朋友。钟惺在《古诗归》卷九中评论说:“二诗移居,意重求友,其不苟不必言,亦想见公和粹坦易,一种近人处。”陶公超然于人际的成败穷达,“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人世的高官厚禄轩冕荣华全“不入眼,不入口”,“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对衣食的操持和对农务的兴致,正反衬出他对仕途升降与人世荣枯的冷淡;另一方面他离不开“素心人”亲密的情感交流,他们彼此之间那种开心的“言笑”使他乐而忘倦,“农务各自归,闲暇辄相思;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他对人际的关怀与温暖是如此渴求。诗人对人际的超脱与关怀在这两首诗中同时得到了真切的表现,我们觉得他是那样翛然旷远超尘绝俗,又是那般随和自在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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