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文学台湾
黎湘萍
后 记 后 记 本 书 的一 些 篇 章 实 际上 写 于 上 世 纪 八 九 十 年代 ,现 在 的心 情 与那 时候相 比 ,已有许 多变化 。我想 ,如果 是现在处理 一些 问题 ,可能会更加平和 、宽容一些 ,“政 治色彩 ”或 “意识 形 态 ”性 可能也 没有 那 么浓 Ig P巴,。这 或者事关 年龄 ,但 也 与 时势 有关 :比如 在 台湾 的党 外 力 量 还 在 野 的 时候 ,我 是 同情 他 们 的 ,因此 ,有许 多地方对 当时执政 的 国民党都 有批评 ,现 在 也 不想抹去这些痕迹 。但 当 “民进党”成为执政党 ,我却并 没有 看 到 台湾 的 “民主”、“ 自由”真 的那 么理想 ,譬如省籍 问题 演 化成 “族群 " 问题 ,不 断 地 被 利 用 和 政 治 化 , 日益 与 “统 独 " 问题 ,“身份政治”、“文化认 同"、“民族认 同" 等 问题 纠结在 一起 ,情绪一旦被挑逗起来 ,许 多道理便再也说不清 ,道 不 明 了。人们 见 面 ,好 像 第 一 件 事 情 就 是 弄 清对 方 是 “哪 里 人 ”o “中 国人 "、“台湾人 ”、“中 国台湾人 ”、“台湾 中 国人 ”,突 然 间 成 了非 常敏感 的政 治 问题 。人 的出生地 真 的有 这 么重要 吗 ? 我 充满 了疑惑 。世上闹纷争 ,或 因宗教 ,或 因文化 ,竟然还有 因 四 出生地不 同而 闹 不 和 的 ,其 实 ,说 穿 了 ,还 是 政 治 、经 济 的 力.文 学 “利 害 冲突”。我说 这些 ,是 想发泄一点疲 惫感 ,我发 现 自己再 Z ▲ r-I 也 不像 以前 那样关 心这种 “政 治 " 了。 最 近读 到 的一份 资料 。200 1 年 9 月 ,台湾 的 《台湾社 会 湾 研 究》 季 刊第 四十 三期 编发 了一组 关 于 “大 和解 " 的文 章 ,围 绕着两篇 主题 文章—— 廖朝 阳的 《灾难 与希望 :从 <古都 > 与 <血色蝙蝠降临的城市 > 看政治》 和陈光兴 的《为什 么大和解 不何 能 ?》—— 刊登 了宋泽莱 、朱天心 、邱贵芬 、郑鸿生和陈 映真 的 回应 文字 。在 我 的阅读 范 围 内 ,二 十世 纪 九 十年代 台湾 的 “本 土化 ”运 动 越 来 越 成 为 “主 流 ”,成 为 一 种 新 的 “政 治 正确 " 之后 ,比较集 中地 以省籍议题作为刊物专辑 的内容 ,这 好像还是首次 ,尽管在各种论述 中 ,这样敏感 的议题早 已被涉 及 到 。我不 想 复述 这 一 专辑 里 每个 人 论 述 的观点 和他 们 不 同 的 立场 ,我只想说一点我个人 阅读之后 的感觉 。我注意到 ,在 台 湾成为 十分 敏感 、尖锐 的问题 的 ,例 如 被 简化 为 “台湾 本 省 人 ”和 “外 省人 ”二元对 立 的 “省籍 " 问题 ,以及相 关 的 “民 族 ”、“文化 ”、“政治 ”身份 的认 同问题 ,在 中国大陆是很少 感 觉 到 的 ,而 台湾人 x-,J “省 籍 ” 问题 的 “简 化 " ,恰 又 包 含 着 相 当复杂 、歧异 的历史记忆 、政治经验和现实的诉求 。民主政治 似乎就是差异政治 ,强调尊重个体 的选择 和差异性 。这个专辑 所 呈 现 出来 的不 同 的 声 音 ,的 确 让 我 看 到 了不 同 观 点 的 “差 异 ",但也有一种说不 出来 的苦 涩感 。为什 么有许 多非 常优 秀 的头脑都去为 自己的身份苦恼 呢? 为什 么身份问题能造成很严 重 的 隔 阂 7 . 中 国大 陆 的 内部其 实也 充满 了差 异 ,以民族论 ,它有 五 十 四 多种 民族 ,汉族 只是 其 中一 种 (民族 差 异 );仅 汉 族 内部 ,便 o后 有 不 同 的 民系 ,如 越 海 系 (又 称 江 浙 系 )、广 府 系 (两 广 本 地 系 、南 汉 系 )、闽海 系 (又称 福佬 系 )、湘 赣 系和客家 系 (又称 闽粤赣 系 ) 等等 (民系差 异 ,据罗香林 《客家研 究 导论》、《客 家源 流 考》),这 些 不 同 的 民 系 又 有 自己 不 同 的 方 言 (语 言 差 记 异 )。 以地 域 论 ,东 南 西 北 各 省 都 有 自己相 当独 特 的地 方 特 色 和 不 同 的经 济 、科 技 、社 会 发 展 状 况 (地 区差 异 )。这 些 差 异 , 反 映在 大 陆 学 界 的 思 想 中 ,可 能 更 多 的 是 如 何 处 理 作 为 一 个 “整体 " 的 “ 中 国 " 在 “全 球 化 ” 环 境 下 与 同 样 被 笼 统 4-1= 的 “西 方 ” 所 发 生 的 经 济 、政 治 与 文 化 冲 突 。大 陆 人 更 关 心 的 , 好像 不 是 省籍 的矛盾 ,而是 现 实 的经 济 、政 治 、文 化 和社 会 问 题 在 新 的 国际关 系 、国 内政 治状 况 下 的演 变 和 x-,J每个 人 的影 响 的问题 。反 映在 学 界 中 ,可 能是 马 克思 主义 的重新 出发 ,可 能 是 “ 自由主 义 ” 和 “新 左 派 " 之 争 ,可 能是 如 何 同时 面对 “前 现代 "、“现代 ”与 “后 现代 " 的真 实状 况 ,如何 因应 “殖 民主 义 ” 和 “新 殖 民 主 义 " 或 “后 殖 民 ” 的 挑 战 问 题 ,也 可 能 是 “新 儒 家 ”、“新 保 守 主义 " 的重 新 诠 释 等 等 。在 生 活 中 ,例 如 在 广 东 ,假 如 有 广 东本 省 的人 与作 为外 地 人 的上 海人 或福 建 人 之 间发 生什 么 矛盾 纠葛 的话 ,那 么这 种 矛 盾 不论 多 么尖 锐 ,恐 怕也 决 不会 被 有 心 人 “理 论 化 " 为 “民族 矛 盾 ”,并 导 致 xl, 其 “中 国人 身 份 ” 的 怀 疑 。事 实 上 ,汉 族 常 常 不 是 经 由 “血 统 ” 去建 立 民族 身 份 的 意 识 ,而 更 多 是 从 “地 域 ” 的 区 隔 去 划 分 “ 自我 ” 和 “他 者 ” 的 ,所 谓 “老 乡 见 老 乡 ,两 眼 泪 汪 汪 " 便 是 x-,l"“地 域 认 同” 的很 好 的说 明 ,台湾 历 史 上 常 见 的 “漳 泉 ” 之争 ,就 是 很 典 型 的 以 “地 域 ” 为认 同单 位 去 “同仇 敌 忾 " 地 解 决 汉 族 内部 发 生 的政 治 、经 济 纷 争 的例 子 。但 不论 是 “漳 ”,文 学 还是 “泉”,都会让他们 的孩子念唐诗宋词 ,看一样 的歌仔戏 , 厶 口 尊奉相 同的民俗 ,唱相 同的歌谣 。如果说有什么 “民族性 ”的 话 ,这 可能就 是 “汉 族 " 的所谓 “民族性 " 吧 。 湾 台湾 岛 内 的 “问题 意 识 ” 与 大 陆 的 “问 题 意 识 ” 的 “差 异”,是否 正应 引起 两 岸 人对 彼 此 问题 的重视 ? 而 文学 世 界 , 不论是理论 的 ,还是创作 的 ,其实都充满 了这种差异所呈现 的 复杂性 。如果对 文学 世 界 的解 读 ,可 以超 越 意识 形 态 的分 歧 , 而促 成相 互 的理解 和宽 容 ,那 么 ,人们 是否 也 可 以用海 纳 百 川 的胸怀去理解 这个复杂 现实 的tU:界 呢 ? 历史也应是 “复数”名词 ,因为它是 由许多个人 的和集体 的记忆 累积起 来 的 。每一个 新发 现 的材 料 ,哪怕是个 人 的 、很 微小 的 ,都可能重新唤起一段记·tz,,并 改写一段历史 。理论是 理解历史 的一种方式 。理论往往试 图要 消除差异 ,建立某种共 性 。但 鉴 于历 史 的多义性 ,好 的理论 也 不 过是 呈 现差 异性 的理 论罢了 (譬 如 福 柯 的理 论 )o 如 果 可 以这 么理解 理 论 ,那 么 , 理论便会 在建 立共性 和呈 现差异之 间 ,梅筑一个 比较 宽容 的空 间 。毕竟 理论 的 目的在 于提 供 理 解 各 种 历 史 现 象 (包 括 现 实 ) 的能力 。理论 的力量在于它 的穿透力—— 理论不应绕弯子 ,理 论是洞察黑 暗 的灯 。当历史似乎远离我们 时 ,它会被遗忘 ,会 淹没在无穷无尽 的记忆 的黑洞 中。理论 的灯光 可能会 照亮那 些 淹没 于黑 暗 中的历 史 。然 而 ,理 论 既然 也是 建 立 于差 异 之 上 , 它所提供 的穿 透 黑 暗 的光 亮 也是 有 限 的 ,它 有 时 只是 一 支 手 电 ,看不透许 多远处 的东西 ,有些东西甚至就在近处 ,却 也 可 能不在它投射所及 的范 围之 内。这就是 我为这本 书感 觉遗憾 的 原 因 之 一 。后 感 谢 中 国社 会 科 学 院学 术 著 作 出版 基 金 为 本 书 提 供 了赞 助 ,感谢 文学所学术委员会诸先生对这本 书的 出版所 给予 的关 照 ,感谢赵 园先生 、王保生先生 、严平女士和朱渊寿先生对本 书出版 的帮助 。感谢人 民文学 出版社 的王培元先生把这本书收 记 入 “猫头鹰学术文丛 ",没有他 的督促 和关 心 ,这本 书也许 不 会 问世 。感谢何西来 、杜 书瀛先生 ,本 书 的理论研究 曾得 到他 们 的指导 。感谢 陈映真 、曾健 民等先生所 给予 的各 种 帮助 ,感 谢我 的朋友朱二 、刘俊 、梁新跃 、郭虹等给予我 的鼓励 。我读 过 、引用过 的著述 ,也使我受益不浅 ,这里虽不能 向所有 的作 者一一致谢 ,但仍满怀谢 意 。最后 还要感 谢 黄小蘅 和黎又嘉 , 她们 是本 书许 多想法 的最早 的读 者 ,经 常站在普 通读 者 的立 场 给我提 出宝贵 的意见 ,没有她们 的支持 和理解 ,写作 可能变成 一种额外 的苦差 。对所有这一切 ,我都怀有感恩的心情 ,但也 深感惭愧 。希望 “感恩”和 “惭愧”这两种心情能使我 的研究 和写 作 在 未 来 有 更 多 的进 步 。 2 0 0 2 年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