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帜上的火山(9)

这才有心看周围的花草。绣球花、玫瑰花、变色木、西番莲、龟背竹和种种叫不出名目的热带花卉,互相帮衬着,散发出混合香气。它们的根脉深扎之地,是富含火山灰的土壤,故长势凶猛壮硕,叶片异常肥厚,花朵娇艳无比。不远处的阿雷纳火山,如老僧入定般大智若愚端坐着,默默不语俯瞰众生。一团忽而灰忽而白的云朵,如同原配的糟糠之妻,不离不弃,永远缠绕在阿雷纳的脖颈上,让我好生遗憾。恨不能变成魔法师,猛吹一口气,让阿雷纳的头颈干干净净地裸露出来。

一连几小时,我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阿雷纳火山,石化一般。

老芦回来,掸着湿漉漉的头发说,喂,看到了吗?

我回答,似乎看到了,不过只有1秒。

老芦笑说,那肯定是你眼花了。我人在温泉中,心里惦记着你的火山梦,时不时张望火山口,千真万确它没有露出过。

我说,瞎说吧。我不相信你在温泉中会一直盯着火山口看。

他不置可否,我也没再坚持。火山口展颜的时间实在太短暂,电光石火后云雾四合。我也高度怀疑是自己凝视太久眼已昏花。

晚饭的时候,青琳关心地问,可曾看到火山口?

我说,疑似吧。赶紧又补充一句,或许心中期待过久,已成幻觉。

青琳说,待我帮您问一问。

过了一会儿,青琳转回告诉我,问了几个工作人员,其中有个面点厨师说,今日下午阿雷纳的确露出了几秒真颜。他当时正在烘焙,偶然抬起头,透过玻璃看到了这一幕。时间非常短,但却无疑。

那一刻,我心花怒放。不仅是千万里的奔波,终于看到了真佛,还证明我未曾走火入魔,不是精神出了状况。

第二天,我们绕到了阿雷纳的背面。

我的天!当年铁水似的火山岩浆,选择性地从后山流下,一口气冲到山下的阿雷纳湖中,方才止住赤红脚步。在它火舌舔过的路途上,遗留的黑色泥沙杂乱堆积着,勾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寸草不生,整个地貌如火星般荒凉。

食蚁兽看起来准备觅食,滴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就是不看我。估计觉得这庞然大物和它爱吃的蚂蚁毫无共同之处,不屑一顾。

青琳领着我们爬到半山,说,这里是坟墓。

听后肃然,却也心生疑惑,并没见林立的坟包或是墓碑,只是倾斜的平地。青琳说,此地原本有一个静谧的小村庄,火山爆发时岩浆滚过,所有绿色林木全部化为焦炭。整个村子被埋葬,80人死亡,就长眠在我们脚下。罹难的遗体并未进行挖掘,他们在此安息。

听罢,我们每迈出一步,足弓轻轻高抬,脚尖缓缓落下。我再不敢说火山温柔,它摧枯拉朽的伟力,是人类远不能驾驭的。在大自然的威慑之下,人生如触手可及的炭黑色沙砾般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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