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爱挤烟叶的老人   

夏天来的时候,我去采访一位百岁老人。

老人姓张,已经是103岁的老太太了,家住农村,房舍是土屋,简陋得近乎“家徒四壁”的那种,厨房和卧室同在三件土屋里,张老太从不知道生日蛋糕是什么味道,甚至连肉都很少吃。的确,这样的家庭条件也不允许她有太奢侈的生活。

张老太膝下就一个儿子,据说,由于农活过多,儿媳也对她疏于照顾,相反,农忙的时候,还要张老太帮忙照料家务,闲适,对于张老太来说似乎也是一个渺远的词。

这样的老人怎么能长寿?

我们也很纳闷,就问张老太:“你觉得自己的长寿秘诀是什么?是劳动,还是粗茶淡饭的生活?”

张老太听了我的问题,裂开了自己皱纹密布的嘴唇,她笑了,几个牙齿已经脱落。

她说:“谁不想过两天清闲日子,我干活也累得腰酸背痛,还有,我自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馋得很,老想着吃几片原油肉,但是,条件不允许呀,我是农村人呀,不像城里的那些老婆子,我就是劳碌命。”

张老太的一番回答打破了我关于她长寿的两点想象。

我开始换个角度问她:“你觉得你一年当中最希望见到的事情或者季节是什么?”

老太眼睛一亮说:“我最喜欢的是夏天。夏天来的时候,儿子家的烟叶就要收了,收下来的烟叶要挤在一起,上炕,一连炕上两天,然后拿出来,就可以送到烟叶站卖钱了。”

“挤烟叶?”我一愣。

“一看你就是城里孩子,没见过对吧,我带你去看看。”张老太说着,把我带到了儿子家的院子里,新采下来的绿油油的烟叶,叶子不比美人蕉窄多少,只见张老太捡起一根一米五左右的小木棍,然后在木棍的一头拴定一根上线,然后抄起两片烟叶从烟叶梗出缠绕两圈线,把拴好的烟叶放在木棍左边,然后如法拴好两片烟叶放在右边……直至一杆烟叶被厚实地挤在一起,然后张老太在木棍的末端系死,整杆子烟叶就挤好了。

我留意到张老太挤烟叶的过程,她一言不发,她的心思全在手里的烟叶上;我当然也留意到张老太挤烟叶时的表情,面带微笑,每挤好两片烟叶,她的笑容就灿然一些,心里仿佛比喝了蜜还甜。

我问张老太:“一亩地烟叶能挣多少钱?”

张老太脸庞笑成了一朵金菊,说:“大概两三千块吧,够孙子上一年初中的花销了。”

那天的采访,尽管张老太没有总结出她的长寿秘诀,我却从她挤烟叶的过程了然了她长寿的全部秘密:一是心里时刻想着儿孙的幸福;二是把最宁静的心思放在可以给她的儿孙带来幸福的事情上。

生命原本是一条平直的线段,因为心里装着浓重的爱意,张老太却把自己的生命轨迹走成了一个360度的圆圈,然后,她把儿孙的幸福刻在自己的生命旅程上,成了一面周而复始的季节时钟,每走完一个刻度,张老太的心里都想着对下一个刻度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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