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等她说需要我

2011年12月20日

甄叔叔今天来了。他问起联系医院的事,我希望他做做母亲的工作,检查倒在其次,先注射些人体白蛋白之类的营养药物才是当务之急,每天只吃蛋羹、粥、米线,营养肯定跟不上,眼见着人越来越虚弱。我每天都在担心她突发什么状况。

甄叔叔走了,家里又只剩下我们俩。“只要没有并发症,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害怕,我是医生,我清楚现在还没到最后的时刻。”母亲平静地说,她看着我,但我不敢看她,像是做了件错事被发现时的尴尬。“走时的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放在那个盒子里,不用买新的。”她努了努嘴示意我,那只放在床头柜旁边的塑料盒子一直没动过地方,以前母亲用它来放些不再穿的旧衣服。“到时候,给我穿好衣服,戴上那条淡咖啡色的小丝巾,还有假发,要漂漂亮亮的。”说完,她不再看我,盯着电视里的唱歌比赛,好像很快就忘了刚才说的话,也忘记了我。

我习惯家里什么事都由母亲决定,大到买房子,小到喝什么样的水,她甚至对我们在北京的生活也要参与意见。为此,我们在买了房子,并且完成装修后才把她接到北京,只特意留了一间房间让她按自己的意思布置。从墙纸的颜色、窗帘的款式,到家具的风格,好让她觉得她依然拥有北京这个家的控制权,尽管只是部分的。我总想,现在由着她的性子折腾,由着她发号施令,她终归有老了、折腾不动了的时候,终归会有需要依赖我的时候,我一直在等她说需要我的那一天。显然,母亲不想给我这样的机会,她连这最后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十四岁那年,父亲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瞬,那个黑洞洞的狭长的隧道似的匣子轰然亮起了火光,那一刻,我被身边的一位阿姨猛地揽到了怀里,世界顿时只有黑暗,耳边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现在我终于长到应该把她揽进怀里的年龄,可她不需要我,没有人需要我,也许是我没能在母亲面前掩藏好面对死亡时的惊惧与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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