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精神的力量

2011年12月9日

走进母亲的卧室,一团漆黑中有种令人不安的寂静。我有些惊慌地喊了声:“妈!”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我害怕得不到回应,害怕那种空洞的静。大剂量服用镇静、麻醉药物的最大风险就是呼吸抑制,对一个正常人来说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好在我立刻得到了回应。

我仔细地端详着母亲的脸—从她的表情判断昨晚的睡眠质量和疼痛程度,这是我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如果昨晚睡眠安稳充足,她脸上的线条就柔和如水。我最怕看到她脸上所有的器官都扭动到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一张严重错位的脸,没有人能表现淡定,然而又只能束手无策。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痛苦时的样子,母亲为自己制定了精确的服药时间,一天三次的服药时间分别是:晚上临睡前、午饭后和早餐后。药效和良好的睡眠质量能确保她有相对饱满的精神状态,但疼痛并不总是按她的作息时间来临,偶尔有来探病的人会目睹到母亲疼痛时的表情,他们脸上的表情往往比母亲更加痛苦,手足无措的惊慌与自责让痛苦再添一层悲伤。

“究竟是带状疱疹的痛还是癌性疼痛?”疼痛伴随着母亲不屈不挠的诘问,也使得她不厌其烦地问医生、问我。更多时候她是在问她自己,从来没有答案,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答案。她想知道,是癌细胞更加深入并扩散到身体更多的部位,还是带状疱疹继续咬噬着她的神经?在医生们看来,两种情况的结果并没有差别,但母亲不这样认为。

连续的昏睡显然补充了体力,我和小曲在厨房准备午饭的时候,母亲竟然扶着墙一步步地挪出卧室,站到了厨房门口。她来告诉我们,她想喝点粥。对于突然站在面前的母亲,小曲有些意外。“阿姨好多了。”小曲低声地对我说,“肺癌能拖这么长时间啊?!”她或许从母亲身上看到了某种希望,她显然想到了她爷爷。“每个人的病程和身体状况都不相同,所以存活时间也不一样。”我无法直白地告诉她,物质条件和社会地位的差异也会决定存活期的长短和存活的质量。小曲继续着手里的工作,以她的聪明,当然不需要把话说透。

母亲的状态的确不错,一周以来,她第一次表现出了对食物的兴趣。她喝了一小碗粥,象征性地吃了一点撕成细丝的鸡肉,然后在餐桌边坐了一小会儿。她看着我们吃饭,像在欣赏一台戏剧,渴望投身其中扮演某个角色。

有人说,母亲现在活的就是精神。我不相信奇迹,但我相信精神的力量。母亲一直说,她要创造奇迹,或许她真的能够实现。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