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十字路口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找姐姐,找我爸,找姨妈, 找姨爹,找随便哪个我认识的人。
我哭了起来,越哭越冷,路边有个大人问我 :“小妹妹,你哭 啥子啊?”
我焦心地说 :“我姐姐不见了!”
我看到一匹白马从金家巷里面走出来了,它后面跟着一群鸡叫 鹅叫的学生。他们像风一样从我身边卷过去,那里面没有我的姐姐。
等到我决定回家的时候,已经哭得累了。我回去了,看到家里 的灯是亮的,我就跑回去。我看到我爸和姨妈站在我们家门口,两 个人黑漆漆地抱在一起,他们抱在一起的样子就像外国的电影。 过了一会儿,他们分开了,只是紧紧靠在一起,我就慢慢挨过 去了。姨妈先看见了我,扑过来,说 :“云云!你到哪里去了!我 们到处找你!”
我爸也从门口走过来,骂我 :“喊你守屋的嘛!” — 他们的样子让我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我问他们: “姐姐呢?”
姨妈说 :“回来了,在里头睡觉。”
我跑进屋去看我的姐姐。她睡在我爸的床上,脸上都是眼泪, 红红白白的,头发乱七八糟,但还是像个天使。她的睫毛那么长, 映在脸上,那样温柔。
我和姐姐睡了,一个晚上,她身上都飘出仙女一样的香气。
开学了,姨妈和我爸带着我和姐姐一起去找向老师。姨妈大包 小包地提了很多东西,砰砰啪啪地放在向老师的写字台上。向老师说 “ 蔡二姐,我都没去看你,你还这么客气,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姨妈说 :“没事,我们土产公司过年本来东西就发得多,又不 花钱,自己屋头的人,你就不要客气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他们寒暄,心里跟猫抓一样盼着他们快点儿坐 下来,把桌子上那个很好看的糖果盒子打开,这样我就可以吃我最 喜欢吃的牛奶花生糖了。姐姐坐在我旁边,一脸木痴痴的,她脸上 被姨妈掐的那些青青白白的淤血还没完全散去。
他们终于坐下来了,向老师打开了糖盒子,说 :“云云,张晴, 你们吃糖嘛。”
我扑过去吃糖,听到姨妈说 :“小向,这学期我们张晴在你班上就要麻烦你了。”
向老师说 :“不麻烦,不麻烦,张晴那么乖的。”她一边说一边 伸手摸了摸姐姐的头发,姐姐面无表情地任她摸。 姨妈亲亲热热地把向老师的手打下去,拉着她的手说 :“乖啥子嘛乖!都把我跟她爸气死了!”
向老师说 :“娃娃总要犯错误,改就是了嘛。”
姨妈翻着白眼,唉声叹气地说 :“她要改就对了,每天做起个 鬼眉鬼眼的样子,也不知道要给哪个看!反正她不对你就给我打就是了!”
我嘴里面的奶糖还没有吃完,姐姐就站起来了。她指着姨妈说: “我犯啥子错误了嘛!我犯啥子错误了嘛!你要打哪个嘛!”
姨妈张着嘴,好像吞了一个鸭蛋。但是她立刻反应过来,冲过 来就往姐姐脸上掐,一边掐,一边骂“你这个死女子,这么小不学好, 学人家耍朋友!说你两句,还离家出走了!你还说你没犯错误!你 改不改!你改不改!”
姐姐也尖着指甲去掐姨妈的手,一边掐,一边骂 :“耍朋友又 不犯法,耍朋友咋了嘛!”
我爸冲上去拉她们,姨妈反手打了我爸一下,她把全身的力气 都用来制服姐姐了。她咬牙切齿地说 :“死女子,我就不信还管不到你了!”
没见过这阵势的向老师被吓得瘫坐在沙发上了。我一边吃糖, 一边跟她说 :“没事,没事。”
我才说完,姐姐就哗啦地把姨妈刚刚放在写字台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姨妈啪地一巴掌也把她扇到地上了。姨妈浑身发抖,骂她: “你这个不要脸的,这么小就不要脸!耍个屁的朋友!” 姐姐完全就像电视上那些又漂亮又命苦的女主角一样,倒在地 上,扭过头来看着姨妈,眼睛里面都是泪水,但是她嘴里面说的是:“我哪有你不要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