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生活,就像今天是末日(3)

Oceane拉着Karine的手,眼睛却盯在我的脸上,“我去过中国,到过上海,希望不久的将来Karine也能去看看。”

Oceane的这番话,基本上可被视作是对我和Karine含蓄而美好的祝福。可她实际上并不知道,Karine当时已经决定要继续深造,葡萄栽培和酿酒专业,就在法国。她说这也许与她在马院所学的东西关系不大,却是她一直以来的兴趣所在。

这便意味着她从马院毕业之后又会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备考,而那时我也将踏上回国的旅程。

那个时期,我和Karine同时预感到,不同的人生选择与地域间的距离会在不远的将来把我们分开,那也许是难以抗拒的。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刻意的约定,更没有强烈地说服对方。唯一算得上约定的,只剩下相互保证不要中断电邮通信。

从荷兰回到上海,我接到小敏的邀请去了美国。我曾跟小敏讲过我的心事,小敏的态度很谨慎,她试图以她和Tom为例,来阐明他们的观点。

小敏说:“如果我换成是Karine,而Tom换成是你,我相信Tom会愿意为了我而想办法留在欧洲。但如果反过来,即使Tom不愿意留在欧洲,至少也应该主动开口来邀请我跟他一起回去,既然他是那样爱我。”

似乎小敏只用了一个交换角色的比方就点醒了我。

没错,Karine曾在我身上动用过一次小小的心机,事实证明那是多么有效,这也才触发了我们后来的爱情。作为男人,哪怕只是一个与女人在性别上完全平等的男人,总也不能指望一直这样被动下去,尤其是在需要面对重大抉择的时候。

可这似乎已经晚了,当我回到上海,写信跟Karine讲述临别时曲折的心理过程时,她只是淡淡地表示,并不希望我为了她而改变初衷,更不要我为了她而做那么大的牺牲,她理解并尊重我的决定。

一年后,她来信告诉我,她有了新男友,一个大她十八岁的意大利男人Alfred。得到这个消息后,尽管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但我仍然为她而感到高兴。

在我心目中她总是那样年轻,可以一次又一次忘情地拥抱爱情。同样地,当她跟Alfred聊起那段与我在一起的时光,可以想见,那张美丽的脸上也一定会满溢着幸福的表情。一对不及Fred与Oceane那样幸运的情侣,这样已经足够了,难道不是吗?

我在电邮中这样回复她:“希望那个幸运的家伙至少英文可以比我好一点,最好是懂法语,嘿嘿。”

两年后,从Karine的电邮里我得知她母亲去世的噩耗。那一刻,就像公爵夫人大婚前的那一晚,我被无边的哀伤笼罩着,望着电脑屏幕发呆。

Karine在信中说,Oceane最后的那半年,拒绝没完没了地住院,后来连药物也断了,她要旅行,要Fred一直陪在她身边。Fred答应了她。

此后他们不仅又到过三个陌生的国家,还故地重游去了他们最爱的加勒比海和巴西,找寻当年两人初恋时的感觉。那一次,Fred竟然还为Oceane做了一件年轻时曾经为她做过的疯狂事。

Fred深夜独自潜入玛瑙斯的印第安人部落,偷了一支长矛和一面印第安鼓,被发现后仓皇逃跑,不慎栽入一条很深的水沟。等他艰难地爬上来时,“追兵”早已散去,可他却满脸污泥,浑身是伤。

也正是在玛瑙斯,索里芒斯河边的一间木屋里,Oceane安祥地离开。当时Fred正在她的鼓点中昏昏欲睡,却又在戛然而止中惊醒。起来查看时,Oceane已趴在鼓上优雅地睡去。

弗洛伊德在对人类本能的研究中发现了“生本能”与“死本能”,虽然他的研究并没有给出这两种倾向的抽样统计,但毋庸置疑,这个世界,生本能是以绝对优势压倒死本能的。之于自我,求生与爱欲是普遍的;之于社会,合作与利他也占主流。而生本能的大多数决定了这个世界总体是美好的,世界的种种美好反过来又不断强化着人类的生本能。所以说,对衰老与死亡的恐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Fred与Ocean自然也不会例外,可重要的是,他们是以那样从容的态度去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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