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的室友们
对了,该把我的室友们介绍一下。我撮起嘴唇,一声唿哨,室友们便马上集合,一字排开,迫不急待地等我向你介绍。别挤、别闹,都这么大人了,还要我操心,都给我站好了。现在,我就挨个给大家介绍。
老大,绰号灯笼,身体粗壮有力,国家二级运动员,就仗着这个称号,他在高考时凭空给加了五十分,换句话说,如果不加这五十分,他可能就进不来浙大了。在校田径队,他专攻400米和200米。每次校运会到了,他最风光的时候也就到了,发令枪一响,他尥蹶子那个欢呀,刷刷几下,就把其它人甩开一大截。别看他跑步飞快,走路却奇慢,老是低着头,象老牛耕田似的拖拖拉拉。我们怀疑这是他小时候走狗屎运在路上捡到五毛钱而落下的后遗症。
老二,绰号鸡婆,校园诗人,曾在校刊上发表诗作若干,故得此美誉。他写过这样一句诗:
“不尽长江万古流,
上面飘满死人头。”
嗬,我觉得这句诗歌写得相当有才气,并暗地里佩服了他大半年。他也是宿舍里唯一一个高考语文成绩不及格的人,因此一入学就被强制修读大学语文。
老三,绰号小夜壶,长相称得上相当漂亮,比很多女人还漂亮,就是有点娘娘腔,而且有很强的自恋倾向。每隔十五分钟,他便要很不放心地掏出一面小圆镜来使劲地照,看看自己俊俏的脸蛋是否还安然无恙。他照一次镜子,抵得上做一次广播体操,只见他把镜子时而举高过头顶,时而放低到胸前,时而拿到左边,时而拿到右边。要是条件允许,他还会用两面镜子反射着看看自己的后脑勺。有一回,在和友好女生寝室聚餐的时候,他也毫不含糊地拿出小镜子照来照去,当一位小女生被他照得心里痒痒的,想借他的镜子一照时,他死也不肯答应,这倒不是因为他小气,而是他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洁癖。他的东西都跟约柜似的,谁也不能碰。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上就数他最干净,其它人都是祥林嫂,不清不洁的。
老四,绰号烟头,白白胖胖的,虽然头发不多,年纪轻轻便有秃顶的迹象,却坚持要在嘴唇留一撇稀稀拉拉的小胡子。他的唯一爱好就是看黄色小说,尤嗜文言,谓之古色古香,象肉蒲团,百媚心,灯草和尚、绣榻野史、怡情阵等书,我都是在他那里蹭着看完的。然而古书毕竟数量有限,很快就看完了。为解决断粮之后的精神空虚,他便动了亲自操刀写黄书的念头,但是看自己写的黄书,总来不了那种蠢蠢欲动的情绪,于是他就竭力煽动我也动笔写本从头黄到尾的黄书,这样我们大家就可以交换着看,各取所需,互惠互利啊。我说你给我稿费我就写,他就狠哼了一声,再不提起这茬。现在,他也很不情愿地看起白话文写的黄书了。
老五,绰号蛇胆,又矮又瘦,却是一个人间少见的多情种子。起初我们也不知道,后来见他每天都自告奋勇地跑到信箱去取信,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地读信,还傻呵呵地直乐,便觉得事有蹊跷。有一次他被我们逮到在写信,信纸抬头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亲爱的蓉儿,昨天又梦见你了。”我们抢过信纸,一个个地传看,看完后无一例外都不怀好意地冲他奸笑。他可急了,追了两层楼,总算把那张信纸抢了回来,我们逼问他:“这个蓉儿到底是谁?是不是你家的童养媳?”他涨红着脸,刚开始极力否认,但很快他就招架不住我们的攻势,只能老实坦白:蓉儿是他的高中同学,已经恋爱三年了,现在蓉儿留在老家念大专,千里相隔,山重水复,只有纸上谈兵,鸿雁传情了。等我们都散去了,他又换了一张信纸,重新给蓉儿写起信来,开头却换成这样的:亲爱的蓉儿,我向你发誓,我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提到你的名字。那不仅是对你的亵渎,也是对我的侮辱。我宁愿流血断头,一命呜呼,也要阻止你的芳名从那些庸人俗物的口中道出。
老六,绰号梅花J,浓眉大眼,腰宽背阔,颇具男子气概,可惜长着一排龅牙,而且这排龅牙偏巧生就欺霜赛雪、白得璨灿,太阳一照便寒光直闪。所以他总是紧抿着嘴,极少说话。若是论起学习的刻苦用功,还得数他。有一次,还是大冬天,半夜时分,宿舍里早已熄灯,我尿憋急了,忍痛爬起来上厕所,厕所里倒是通宵都亮着灯,就看见这家伙拿着书在便池边踱来踱去,口中叽里呱啦个不停。他一见我,便很机警地背过身去。我满心好奇,倒要过去看看是什么书让他这么着迷,连厕所的臭味也浑然不顾。他一开始硬是不给我看,等我威胁他说他要不给我看我就把他推进粪坑里去,他才把一本书递给了我。我一瞅封皮,“鸳被春暖”,原来是老四的黄书,上面还留着老四批注的密密麻麻的读后感,大抵是些“过瘾”,“提神”,“夸张,我就不信”,“爽”,“这么厉害,肯定吃药了”,“作古人真好”之类的评语。我把书交还给老六,顺带真心实意地夸奖他将来肯定大有出息。但当我抽身欲走时,却发现他在背后还藏着另一本书。我夺过来一看,你猜怎么着,那本书是英语六千词!
介绍完毕。解散。
解散之后,这帮家伙便勾肩搭背地出门去了。我这才慢腾腾地下了床,熟练地收拾好自己,然后站在镜子前面,自我欣赏三分钟。先从局部开始检查:眼睛里有没有血丝,牙齿有没有刷干净,有没有新的痘痘涌现出来。确信一切正常后,再退后一步,从宏观上把握一下面部全局。总的看来,形势一片大好,河山光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