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上)·英雄本色(1)

沛县吕太公开宴会,人们都送贺礼,太公看人下菜碟,贺礼不足一千钱的,让他坐在门外走廊上,发一个粗陶碗,胡乱塞点东西给他吃,没酒。超过一千的才请到正堂慢慢地品酒论肴。本县刘各庄一个后生,父亲连名字也懒得给他取,排行老三,就叫刘三,也来凑趣,进院就大呼小叫:“刘老三贺礼一万钱——”吕太公乐颠颠跑过来,眼睛冒着绿光,饿狼似的搜索着贺钱上万的豪华版大款。记礼品账的萧何拉住太公悄悄地说:“刘三一向说大话,他口袋里一个铜子也掏不出来。”果然,刘三补充道:“——记账!”但太公似乎没听见“记账”两个字,也没听见萧何的“谗言”,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刘三:“呜呼呀,你就是我的好女婿呀!”于是刘老三不但白吃了一顿酒席,还赚来一位绝代美人吕雉——所谓英雄,就是敢撒谎,而且撒大谎。

刘三即后来的刘邦即后来的汉中王,不满足于王汉中,带领五十六万大军攻项羽,项羽大怒,引三万人反击汉王,五十六万人马登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辆车孤零零地在中原大地上奔驰。车上是汉王刘邦,还有他的一双儿女,以及一个赶车的夏侯婴,这是汉王精简再精简的最后队伍。可两匹马拉着四个人,有点吃力,跑得不够快。后边有遮天蔽日的追兵,眼看着追得亲切,汉王就要做俘虏,刘邦左一脚,右一脚,把一双儿女踢下车,为的是减轻载重。车夫夏侯婴不干,他停下车,把两个孩子捡回来:“虽然危急,也不能丢下小孩子啊。”奇的是楚兵看到这情形,竟也停止不追,他们十分迷惑,直到汉王的车子又启动,他们才发声喊,潮水一样淹过来,于是汉王又危急了,左一脚,右一脚··楚兵仍旧停滞不前,夏侯婴仍旧下车捡孩子,闹了这么三四回,可巧就到了驰道,就是秦时的“高速公路”。一上公路,楚兵就没招了,汉王一家才最终脱险——所谓英雄,就是关键时候抛弃骨肉至亲。

项羽打到了刘邦的老家,逮捕了刘太公和吕夫人。项羽在两军阵前搭了高高的一个案板,把白胖胖的刘太公脱得赤条条洗得干净净,还抹了香油,直挺挺地绑在案板上,刘太公命悬一线,杀猪也似的叫。项羽向刘邦喊话:“刘老三赶快退兵,滚回汉中去,说个不字,我就剁了你老爹,做成红烧肉,下水做成醒酒汤!”刘邦居然微微一笑:“当初怀王作见证,咱们俩拜了把兄弟。既然是兄弟,我的老爸就是你的老爸,现在案板上绑着的,就是你老爸,你要宰你的老爸,如果方便的话,做成的肉汤分给我一碗尝尝!”项羽大怒:世间还有如此无耻之徒!玩一点逻辑诡辩,东绕西绕的,把个刘太公绕成了我的爹!你说是我爹,他就是我爹?我明明知道他不是!喝令刽子手动手剖开太公的肚皮。项伯奔过来急忙止住,劝侄子说:“干大事的人从来不管自己亲人的死活,你杀了刘太公,刘邦也不退兵,还落得天下人耻笑。”刘太公保住一条命,从案板颤巍巍地爬下来,骂道:“小王八羔子,从小我就看他没出息,现在竟要忤逆害亲爹!”——所谓英雄,就是六亲不认,包括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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