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房的爷爷奶奶,已经不在西房了,他们已相继离世三十一年了和二十年了;北屋两间的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都不在这住了。这新盖的房子里,已离去了三位亲人。父亲已离世七年了,母亲住到了城里,五个兄弟姐妹,在北京的,在兰州的,在武威市里的,两间北屋很早就空了,只有三弟一家住在这里,而三弟和儿子也去了外地工作去了,只剩弟媳妇了,弟媳妇如去了娘家,房子就空落没人住了。
爷爷、奶奶西屋的窗户朝东,朝着大门,能看到大门和院落里的进出的人,他们时常坐在窗户前的炕上,看院子里羊鸡,看儿孙们进出。那紧挨坑的窗户上的玻璃,还是三十多年前房盖好时镶的,爷爷奶奶保护得很精心,经常把它擦得干干净净的,从来没有破过。爷爷奶奶去世后,西房三弟和媳妇一家住,窗上的玻璃常被擦洗得崭新如初。在这窗前,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爷爷去世的那个早晨。
那个清晨的窗户的玻璃,被晨阳照得泛光,我从窗外看见奶奶给爷爷喂水。照常,这个时候,爷爷奶奶早已下地去了,但那天早上他们还在炕上,我没有在意,匆匆上学去了。中午回家,半路上有人对我说,你爷爷去世了,爷爷果然躺在西房地上的一块木板上,我摸他的手和身上全是冰冷的。爷爷的确死了。奶奶说,爷爷是早晨看着你出门后咽气的;你背书包出大门的时候,你爷爷强忍难受,在“玻璃”里瞅着你走出院子,他心痛地说:“唉,新路没有吃早饭走了。”他是带着对儿孙们的牵挂走的。他的挂牵是通过这窗户表达的。爷爷去世后,寂寞的奶奶,每天是睡在窗户边,坐在窗户前的,他在这玻璃窗户里看儿孙,看外面,我经常从窗户里能看到奶奶的脸,她也在关看着我们,也在牵挂着我们。这窗户成了她守望我们的地方。我每次回老家,对这窗子和窗上的玻璃,格外在意,对窗户玻璃上闪耀的光,也格外亲切和伤感。窗户是上好的松木做的,看上去还好好的,没有陈旧的样子,但人早已不在了。
西房里还是炕,还是爷爷奶奶睡过的那种土炕,如今三弟一家睡在那炕上。地上的砖,白色的墙,还有炕上那兰漆的炕箱,同爷爷奶奶住着的时候基本一样,没大变化。爷爷奶奶留给后人的唯一财物,就是那个炕箱。那个炕箱,是四九年“土改”时生产队从地主家分来的,红松雕花的,也许是清朝时的炕箱,做工传统而考究。爷爷奶奶用来盛最贵重的东西,粮食和物品。炕箱一直放在炕上,被油烟熏得油黑油黑的,搬到新房子时,新元把它油成了蓝色。这蓝炕箱,漆还是那样新,仍然完好无损,上着锁,也许锁着三弟家值钱的物品呢。这个炕箱,至少有三辈子人用过了吧,它的木质很坚硬,要是不被损坏,用十辈子人,甚至更长年代,是肯定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