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旷野的沉默(1)

人,生而孤独,生而不自由。权位、才华、性情,其实都解决不了孤独与自由的问题,这是阮籍历经一生后得出的结论。

今天的人们无法理解,在魏晋时代的中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群人中翘楚,帅气、博学、豪放,这些男性魅力因素都集中于这些常在竹林中饮酒、诗情瑰丽的君子身上。他们应时代而生,却又因时代而徘徊转侧,留下让后人只能想象的魏晋风度。

阮籍的父亲阮瑀是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在阮籍3岁时病逝。阮瑀曾在曹操把持的朝中做官,与曹操的两个儿子曹丕、曹植都有着良好的关系。阮瑀死后,曹丕悲悯阮籍母子孤弱的命运,怆然写下《寡妇赋》。尽管少年失怙,阮籍却夙怀大志。他的青少年时代正逢曹魏鼎盛时期,文帝曹丕、明帝曹叡相继在位,政权巩固,精神奋发。阮籍交游于宗室名流之间,既濡染了建安风骨之豪壮,也沾染了宗室戚属之浮华;而奋发进取的时代精神,更强烈地召唤着这个容貌俊杰、志气宏放的少年。

阮籍很小就展示出超过常人的文才,同时也显露出异于常人的性情。他从不喜形于色,看上去恬静、沉默、谨慎,不了解阮籍的人会误以为此人城府很深。16岁那年,阮籍与叔叔一起来到山东兖州,兖州刺史王昶仰慕他的文才,特意安排出一天时间与他见面。对于权贵的青睐,阮籍无动于衷,一整天没说一句话,搞得堂堂刺史愧叹不已,说他小小年纪“不可测也”。

有一年,他登临山西雁门关下的广武城,遥望楚汉相争的古战场,但见烽火台孤兀无匹,将士墓磊磊若丘,冷风吹过,嗖嗖如刀,他不由得抚膺而叹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阮籍这句话成了千古之谜,到底是说楚汉相争时期“无英雄”,还是指他阮籍身处的时代里无名之辈反成了豪杰,恐怕只有阮籍本人才知道了,今人已无从考证。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时局的变幻,阮籍的冲天之志渐渐消歇了。曹魏国运衰败,以至走到了末路,司马氏家族势力利用时机日益增长,魏晋易代已成为必然之势。司马氏与曹氏的激烈权争把不少人送上了枉死台,以至于史书有“名士少有全者”的说法。司马氏父子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反抗者危机四伏、人头落地、血溅山河,畏缩者退避山林、沉溺诗酒。时代风气彻底变了。

因为阮籍的名声太响亮,曹魏集团和司马氏集团竞相拉拢他。正始三年(公元242年),司马氏集团的太尉蒋济请他出仕,他先勉强答应,可马上又给蒋济写了一封信,说自己没有任何本事,只有一身陋习,健康状况也不好,当不了官。蒋济派人去接阮籍,却发现阮籍跑掉了,蒋济暴跳如雷。

不想当官的阮籍,心里装着满满的儒者梦,他写下《乐论》,称“刑教礼乐一体”,主张以礼乐教化天下,又写《通易论》,提出“易”与天地同道的整体观,从天人关系角度为其政治主张设立哲学依据。可是没过多久,阮籍受玄学思想的影响,写出《通老论》,由儒入玄。从“通易”到“通老”,阮籍自我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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