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推上断头台(3)

文人墨客从来都是统治者的棋子。与司马懿相比,司马师的凶残和狡诈一点都不差。魏晋时代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也是一个把人性的丑恶放大到了极致的时代,它衡量人才,不只看你的才能和学识,还看你所站立的阵营和你的用心。竹林七贤的名声如此之大,司马氏是一定不能允许他们从宦海之中挣扎而出、脱离禁锢的。无论他们愿意与否,都必须接受被御用的命运。就这样,原本希望不问世事的几个人被强行推到政治的风口浪尖上。向秀、阮咸、阮籍被迫入仕,山涛、王戎投靠朝廷。司马政权不费吹灰之力,就瓦解、分化了“竹林七贤”,中国历史上最为光芒璀璨的文人团体最终分崩离析、各散东西。

摆在嵇康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彻底归隐,另一条是投靠合作。当时曹魏大势已去,司马氏掌权大局已定,真要避祸,最好的办法是投靠司马氏,和他们合作。山涛、阮籍、王戎走的都是这条路。这些人不但最终都得以全生,而且有的仕途还相当顺畅。可嵇康却坚持不与司马氏合作。

其实,对于合作还是不合作,嵇康也曾有过痛苦的思考。在《卜疑》中,他一连提出了28种处世态度作为选择,主要分三大类:一类是积极入世,一类是游戏人间,再一类便是逍遥出世。最后,他借太史贞父之口做出了选择,那就是只要“内不愧心,外不负俗”,他也会做出“交不为利,仕不谋禄”式的妥协的。由此观之,在遗世和用世的两难间,在自矜与自责的纠葛中,他的心情始终是痛苦而矛盾的。

对于真理,他看得太过峻切,所以无法容忍虚假;对于生命,他爱得太过浓烈,因此不能迁就庸俗。如此看来,嵇康的痛苦已经不是在合作或不合作间的抉择,而是根本就没办法合作。因此,他只能选择隐退,远远逃离那个荒唐得近乎可笑、扭曲得几欲疯狂、无趣得近乎残酷的现实世界。也就是说,不是世教不容他,而是他不容世教。司马氏不是没想过“化敌为友”,他们曾一次次伸出过橄榄枝,但都被嵇康硬生生拒绝了。

有一回,就在嵇康打铁打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司马昭的宠儿钟会突然来访。嵇康懒得理他,连头都没抬。钟会尴尬了一会儿动身要走,嵇康问话了,很幽默:“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答得也很机巧:“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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