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俊美的脸》凝视着一张脸(4)

归纳的陷阱

列维-施特劳斯认为,这种素朴的归纳法不仅不违背因果律,相反的,它的问题反而在于它往往是太坚强、太性急的因果律信仰者,直接从极其有限数量的表象,快速地建立起不假思索的紧密关联来。

比方说,某一个家庭后园子的一棵大树,每次叶子落尽之时家中便有人死去,如此三次下来,一个素朴的归纳法使用者可能就此认定,这棵大树的荣枯和人的生老病死存在着坚强不移的因果联系——今天,我们大多数的人当然知道,这极可能是偶然或巧合渗了进来造成的。

或者我们就用上述“闪电”和“雷声”的例子好了。今天我们也知道,闪电并没有孕育了或带来了雷声,这两个现象其实是“同时”发生的,只是因为观察者的位置,而让速度和距离有机会“欺骗”了我们而已。

在西方的思维历史中,了不起的怀疑主义者休谟扮演了正面击落“归纳法=客观科学”的人,但人们对归纳法缺憾的理解其实是长时期的,不因休谟而起,也不因休谟而完成。今天,在科学,尤其是物理学的世界中,归纳法并未被断然弃置,它只是被更审慎更精致地使用,大体上,包括控制偶然因素的渗透,用更大数量的取样来消除特例,仔细检查观察者的位置和角度盲点,以及结合更多的现象发现以交叉分析等。

其中我个人认为最有意思的两点是:一、 现象与现象的关系挣脱了无弹性的因果铁链,肯耐心保持着某种亲和的、松弛的、不确定的复杂牵连,并接受这样不充分的关系,不是假以时日的问题,而自有其价值和意义;二、 科学思维不断谦逊地“画地自限”,相信我们眼前的世界复杂无序的程度,远远超过十八世纪前那些昂扬奋进科学心灵的想像,人生众多的领域,仍得交还给哲学、伦理学、文学艺术乃至于宗教去发现、去判断并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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