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以后,我唯一能自主完成的事大概就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这种胡思乱想根本算不上思考,因为大多时候都是自寻烦恼和毫无意义的。两年之后,我慢慢地能坐在轮椅上久一点儿,也能锻炼用右手的小拇指关节敲击电脑键盘,这也是我至今掌握的一项"特殊技能",坐在屏幕前吃力地写下一些文字成为我获得存在感最重要的方式。更为准确地说,这是我唯一能在独处的时间里,打发无聊时光的方式。好在这件事我并不讨厌,反而还能在这个过程中获得最深沉的宁静。
什么是转折?只有真正经历过命运转折的人才能知道,积极向上的转折点往往是螺旋上升的,而向下的拐点则是在天台看风景时被无情的黑手用力推下,瞬间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落差实在是太大。这个时候,像"倒霉的不止我一个"之类聊以自慰的暗示是完全不起作用的,在最初的日子里凭借人本能中所带的麻醉机制让自己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甚至会达到傻高兴的巅峰状态。可怕的是在自我免疫的缓冲期过后,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以泪洗面的抑郁状态,自我封闭得恨不得天天钻进地缝里忘记人世间。逃避是人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自卑、绝望一点一点吞噬人的存在感,我曾经也有过这么一个阶段。当时除了最亲密的亲友我不愿意见任何人,在经历了死去活来、生不如死和感恩当下的复杂心路历程之后,我的身体变得孱弱,心境的变化更是巨大。有些变化是不能单纯用好坏来形容的,一个20多岁的女孩儿用60多岁老太太才可能拥有的平和心去生活,谁能肯定地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什么年龄就应该拥有什么年龄段应有的状态,比如20岁的激情和无所畏惧,60岁的淡然平和与自知。想来,只有合理适宜的生命轨迹才是恰当的。很多人说羡慕我能在这个年龄有如此心态,这是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所以我不相信心灵鸡汤,也不想写心灵鸡汤一样的语句,现实生活不是阳春白雪,真实和历史一样往往都是丑陋不堪的。我也无法表达大多数人不能感同身受的痛苦,真正的痛苦如果能轻易地说出来也许就不能叫作痛苦。旅行让我放大了自己的世界,也悄然地缩小了自己,把每天都逃避不了的痛糅合在美丽的风景中,仿佛所受的痛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我期望在经历淬火后还来得及在剩下的不完美的时光里找到坚持的力量,在荼蘼花开之前绽放一次也足矣。
不知道与旅行有关的文字会让人觉得有趣还是无聊,只希望在我所写的字里行间中看不到太过明显的痛苦呻吟,也看不到太过刻意的积极向上,我只想尽力地找回一个正常的自己,即便是身体发生了巨大变化,也不想成为一个带着特殊标签的人,虽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些交心的朋友还会像以前一样,遇到不顺心或者烦恼的事就对我倾诉,但是对话往往会统一进入一个奇怪的模式,像是这样:
朋友:"因为××而烦恼,万千种抱怨。"
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