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家书倾诉战乱之苦 1

【家书原文】

镇宝我哥:

民国贰拾陆年,即八一三战事开端的那年。我们乡下虽不是战区,但人心惶惶终日。多愁善虑的我,即准备起扶老携幼逃难的工作。把我所有的一些款子尽取出,和爸爸妹妹两孩六份分配藏在每个人的身边,以预逃散时不致受到暂且的冻馁也。又至银楼打上三只金戒,分赠两妹各一只,以作永远的纪念。

并且又至市上买回来二块竹布,缮写天锡天麟 A两儿姓名、年龄、生长来历各一块,用布袋装好挂在各孩的颈项下,深恐两儿失散,使人容易明了也。我平日即忧米盐,恐怕大家饿死,总设法勿使临时而掘井。此者,即我多忧善虑难能健康之象征也。

二十六年的正月里,雪哥 B由沪回来一次后,三月中又回来同赴宜扫墓。在他返沪的数月后,即发生战事,在烽火连月中,专诚嘱人只送回来二封信,其余停止交通,杳然没音。我深刻地焦挂他是不是平安呢?同时我也有些疑惑他,也须他对我负了义,另外有了他爱。可恨的他果不出我所料,和我分别的短短数月中竟对我做下了负心事,当时我甚为悲观,而事后方才明白他,此是他疯狂失常的举动。他在炮火隆隆下,更因接不着家书,未卜妻儿故里之存亡,数度要自杀,皆幸曹君之开道。但在神智昏乱中竟抓个妓女来解愁。(开道下忘官得免)

二十七年的正月里,雪哥央烈地趁了民船沿水路尸堆中六日六夜冒险到家探我们,即先把我和大孩天锡同来沪上居。然当我未来沪之前,爸爸听说我要跟随雪哥到上海,大为反对,曾经争吵过二次,此实是他老人家的自私心。

唉!我嫁后到今日,尚未除去闺娘时代之锁链,恐怕也只有我最忠厚,能够依顺他的了。二十七年的夏末,菊妹 C同麟儿来沪上。二十八年的五月中,爸 A 天锡、天麟,即符梅轩的两个儿子。

B 雪哥,即符梅轩的丈夫。

C 菊妹,符梅轩的大妹妹。

爸和馨妹 A又抛弃了两家光身来到了上海。而雪哥半生辛劳结晶所撑成的家,一旦放弃看管,尽被人家搬光大吉。雪哥每想及此,即感心痛。这也难怪他了,赤手空拳撑成这个已非易事,一旦尽毁灭于无形恢复原状,难哩。可是我常常劝他说,所毁灭者是身外之物,但祈合家大小永远太平,愿望足哩。

父母生下我们一男三女,天智算你最为聪敏,并未给你入多大高深的教育,好在你有得天独厚神童之灵,所以有填定了现在的基础。我呢?是女儿中最大的一个,别说没力量给我去入学,即使勉强给我入学校,而家的杂务是不能允许我离开一步的,我代劳了母亲。可是我从来没有怨恨过父母,我明白父母的苦痛,不靠恒产而平淡的一个家,拖大此班男女已非易事。我更荣幸着,我们有一个明白事理贤德严肃而慈爱的母亲,我永远忘怀不掉她,直至如今,在做梦中还是忧虑她的毛病不得好,唉!我们的母亲,她实在是死坏掉了呵!

我从小就懂得知甘识苦,可是我并不是一个没上进没志气的女孩子,人家读书求学,那有不羡慕之理,因之失学之苦痛。所以,自我一嫁后,即栽培馨妹在乡高小毕了业。俟两妹来沪后,嘱均入了夜校班。我并替两妹说,你们除夜间去上夜课外,日中在家里亦可读书习字,不过要看见雪哥出去后方可,因为他看见我们抛却家务不干要噜嗦也。於是大家在沪共同生活的数年来,大家表面所穿衣服、大衣、皮鞋等等定来或做来穿。一年四季所穿的普通衣裤购料给裁缝做来穿,经常着的鞋子买来穿,从来没有行过叫她俩缝一针。(以上都是我一味的太爱护了他们,结果想不到,害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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