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很多人描述过当年书市的盛况。开市之前如何像春运买火车票一样拥塞在中国书店门口,开闸以后又如何人喊马嘶,如潮水般争先冲向一捆捆线装书。亲历者都说,王洪刚跑得最快,买得最多。
王洪刚和艾俊川是对我帮助很大的两位师长。他们都精通版本,聪明绝顶,口才也好。听他们谈书如闻老吏断狱,片言解纷。台湾作家高阳说自己是“野翰林”,如果旧书圈里也有野翰林,也有道在化外的少林扫地僧,那一定非他们两位莫属。
他们买书,常能从中发现旁人估量不到的价值,因此可以人弃我取,披沙拣金。像王洪刚文中所说的配齐方以智《药地炮庄》和明版《四书金丹》,艾俊川能够从海外买到插增甲本《水浒传》残叶,除了机缘,更要有着扎实的版本学、古代文献知识作后盾。艾俊川才高,他的人却是如《论语》所言“申申如也,夭夭如也”。那些《水浒传》残叶,他曾当面给我看过。当时我说,这书即便送到手中,我都不知道它好在哪里。这就是所谓的货卖识家吧。好书遇到伯乐,看似是人的幸运,实则也是书的幸运。
近年来线装书价格高涨以后,一般的工薪阶层已经很难涉足其中了。于是一些新的藏书专题被发掘出来,像龚晏邦的藏书票、菜单、杂项收藏,马征的十七年文学收藏,叶寻的地下出版物收藏,都是很有特色的。从龚晏邦活泼欢快的文字里,你能感受到,经济上的小投入,一样可以带来乐趣上的大产出。而叶寻的收藏活动,既是兴趣使然,其实也是在给自己的现实关怀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投射点。
旧书跟大多数行业一样,重心在北、上、广三个地区。上海的励俊、散木,广东的胡文辉,北京的高山杉都是令我敬佩的藏家。他们是典型的学者型藏家,重视书的实用价值、学术价值,若仅仅为了深锁..则不为也。他们在故纸堆里爬梳剔抉、抽丝剥茧,发人所未发,都做出了相当精彩的学术文章。
这样说来,住在湖州的顾诤就显得很特别。湖州的旧书资源极少,顾诤本人又晕车,难以外出旅行,买书基本上只能通过网购。我去他家参观过他的古籍收藏,一件一件搬出来,他都如数家珍,把版刻特点、版本流变讲得头头是道,钟爱之情溢于言表。顾诤是本书里最年轻的作者之一,但他的访书记无论是格调还是关注的对象,倒是与黄裳那一代藏书家最为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