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签名本上款所题的“家延兄”是谁?似非文学圈中人,一时难以查考,只得冒昧写信向沈从文先生请教。张兆和先生在1983年7月23日复信云:“家延是我中学的一个同学(女),姓潘,苏州人,已故。”原来是作者送给夫人的“闺蜜”的。后来我据此写过一篇小文《〈边城〉初版签名本》,这也是我写的第一篇考证作家签名本的文章。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出于好奇,把《边城》初版本与天津《国闻周报》1934年1月至4月第十一卷第一、二、四、十至十六期最初发表的《边城》连载本略作对比,发现两个版本之间存在差异,也就是说初版本已作了修改,后来又读到姜德明先生介绍《边城》作者校注本(1935年4月再版本)的《写在〈边城〉的书边上》,进一步意识到一部现代文学名著,往往存在多种不同的版本,这个问题非同小可。因此,当四川龚明德兄起意编“现代文学名著汇校本”丛书时,我自告奋勇,报名汇校《边城》。没想到龚兄出师不利,第一本《〈围城〉汇校本》就出了“问题”,整个计划也不得不付之东流。多年之后,金宏宇兄等终于出版了《〈边城〉汇校本》(可惜他没能利用姜藏作者校注本),我乐观其成。
此后我虽不刻意但也一直留意搜罗沈从文1949年前的作品,但所得甚微。《记丁玲》正续集、《湘西》《废邮存底》《长河》等初版、再版或更晚的版本倒是先后入手了,但也仅此而已,他早期(二十年代)的作品集,几乎一无所获,未免沮丧。直到九十年代后期在北京中国书店,从一堆杂书中翻出两本沈从文读过的书,才算为自己的沈从文书缘增添了新的别致的一章。
一本是《化外人》,欧美短篇小说集,傅东华选译,列为“文学研究会世界文学名著丛书”之一,1936年3月商务印书馆初版,为四十八开精装本。但我购得的这册已是残本,硬布封面封底均已失去,而代之以牛皮纸补装。这本小书本来不是什么珍稀版本,何况还是残本,我之所以如获至宝,是因为书的前环衬和正文第一页右侧各有一行毛笔小字,分别为“从文 三十六年十一月 北平”、“从文 三十六年十一月”。
沈从文的字自有鲜明特色,我早已熟悉。因此,我判断这是沈从文的旧藏,当即购下,付泉二十六元整。
另一本是《思想的方法》,Graham Wallas 著,胡贻穀译,列为“汉译世界名著”之一,1936年10月商务印书馆初版,小三十二开平装本,封面封底也已失去,仍代之以牛皮纸补装。但此书作者序文第一页右侧也有一行毛笔小字:“从文读书 三十七年五月 北平”,此书虽然也是残本,因也为沈从文旧藏,故一并购下,付泉五十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