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娃娃(1)

1990年11月11日

标致504飞速驶过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坑洼的街道,一面蓝白相间的以色列国旗在车顶随风摆动。我靠在轿车豪华的后座上,坐在我身边的则是以色列国防部高官乌里·卢布拉尼,正是他把我推进了这个烂摊子。轿车陷入了坑洞,车身暂时停止摇晃。卢布拉尼忧郁地瞥了我一眼,这名国防部高官似乎总是预想着最糟糕的情况。我没有理会他,我刚刚抵达亚的斯亚贝巴,不久就会和总统门格斯图·海尔·马里亚姆会面,也许他会同意让数以千计的贝塔犹太人(定居在亚的斯亚贝巴的埃塞俄比亚犹太黑人)移居以色列。作为新上任的以色列驻埃大使,我必须主导这场剑拔弩张的谈判,帮助贝塔犹太人获得自由。

我并不想接受这份工作。我刚刚结束在芬兰为期三年的任期,期间,在我的策划下,成千上万的俄罗斯犹太人从当时的苏联移民到以色列。在新职位的委任令下达时,我甚至没来得及打开在耶路撒冷家中的行李。作为一位职业外交官,我早已习惯了在不同的时区、国家和文化之间穿行。但是我需要休息,然而我却再一次被迫开始工作。

有个疑惑迅速闪过我的脑海,为什么卢布拉尼拒绝了这个大使职位?他热衷于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更何况拯救犹太人始终是一条赢得上级青睐的捷径,而卢布拉尼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逢迎上级的好机会。也许他拒绝的原因在于失败的风险很高。事实上,他选择监督这场行动也是明智之举,这个职位可以让他被派往华盛顿——他心中理想的目的地。如果这场行动成功了,那么军功章上绝少不了他的名字;就算任务失败了,正如希伯来谚语所说——但是上帝保佑,这可千万别成真——粉身碎骨的是我,我的前任就差点命归黄泉。

这辆标致汽车几乎是全新的,上一任以色列大使梅尔·约夫只用了六个月。此前,一名利比亚间谍(一个拥有外交护照的恐怖分子)溜进了希尔顿酒店,在约夫经常使用的公共盥洗室的隔间中放置了手提箱炸弹。幸运的是,像往常一样,利比亚人搞砸了。炸弹爆炸了,约夫毫发无伤——他通常会使用恐怖分子安装炸弹的那个隔间,但是出于某种原因,那天他正巧换了地方,所以捡回了一条命。然而,这次袭击令他长期紧绷的神经断了,他受够了埃塞俄比亚。

汽车穿行在亚的斯亚贝巴,描绘着门格斯图和列宁的斑驳广告牌在车窗外飞掠而过。道路的状况糟透了。门格斯图将埃塞俄比亚所有的财力和物力都投入到了他最大规模的非洲军队中,放任这个国家的其他方面颓败腐烂。亚的斯亚贝巴是一个典型的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城市——这个大型村庄中分布着乡村小屋、泥屋和窝棚,偶尔能看到几栋混凝土大楼。穿制服的士兵小心翼翼地经过消瘦的乞丐,苍蝇聚集在乞丐的嘴唇和眼睛周围。赤脚的妇女穿着色彩艳丽的长袍,头上顶着篮子步履蹒跚地走着。汽车和摩托车如同飞出地狱的蝙蝠一样嗖嗖掠过,绕开在街头游荡的驴子和牛羊。

“要是碾了一头羊,先生,你就必须得赔偿一百比尔,”我的司机科纳塔说,我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就挺喜欢他。“法院都已经人满为患了。”

“一头死羊?”

“没错,先生!不过要是撞了一头怀孕的羊,你可得付整整一百五十比尔——大约二十五美元。”

“天啊!”

“所以,现在每只羊都怀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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