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斯威夫特那位不断分泌胆汁的、坏脾气的女神和蒲柏在《夺发记》(The Rape of the Lock)中描绘的那位怒气女神(Goddess of Spleen)也相去不远,还有——因为她是一位母性的女神——她因此和蒲柏的《群愚史诗》中出现的愚蠢女神(Goddess of Dullness)也有许多共通之处。作为“忧郁和女性智慧”、“歇斯底里或诗人般的发作”的母亲,怒气女王(Queen of Spleen)控制着年龄在15 岁到50 岁之间的所有女性,因此,某种意义上作为女性性生活周期的源头所在,她与艾茹、“罪”和“批评女神”身上体现出来的反创造性紧密相连。与之相似,受到一群傻瓜崇拜的母亲“怒气女神”,象征的是文化上的失败、艺术上的失败,以及讽刺作家的死亡。作为混乱与黑夜那巨大的女儿,她把桂冠放在自己那肥胖粗大的大腿上轻轻地晃来晃去,同时没忘了奖赏她那些怒气冲冲的儿子,把令人迷醉的饮料给他们喝下。作为渗透女王(Queen of Ooze),她把自己那懒洋洋的惰性加诸理想化的爱之女王身上,她点着头,使万物都沉沉睡去,用麻痹的力量摧毁了光明,使得麻痹的力量弥漫至整个世界,却还披着“仁慈”的外衣。
在上述所有表现形态——从艾茹到怒气女神,从高纳里尔、里根到克洛伊和西莉亚——中,女怪物在西蒙娜·德·波伏娃的论文中获得了富有冲击力的形象分析,波伏娃指出,女性的形象被用来呈现所有那些矛盾的感情,那本是男性由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存在、自己的出生和死亡,自觉无能为力,并因而产生的感情。作为他者(Other),女性代表的是生命中的偶然性,这一生命被创造出来,然后又被毁灭。“这是对他自己与女性发生接触的性欲望的恐惧。”德·波伏娃这样写道。此外,如卡伦·霍尼和多萝西·迪纳斯坦已经告诉我们的那样,男性对女性的恐惧,特别是他们在婴儿期对母性的主体力量的恐惧,都历史性地具体化为对于女性的诋毁,而男性对女性“种种魅力”的矛盾心态则造成了一系列保守的女性形象的出现,她们是十分可怕的女巫—女神(sorceress-goddesses),比如说斯芬克斯、美杜莎、喀耳刻、时毋、大利拉和莎乐美, 她们身上都拥有两面性,这种两面性使她们既能诱惑男子,又能偷去他们身上的创造性能量。
和所有上述女怪物相关的性方面的憎恶之情,有助于我们解释这个问题,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现实生活中的女性,长久以来一直在表达对她们自己无可改变的女性躯体的厌恶(或者至少是焦虑)。“杀死”一个人,从而使之成为艺术表现的对象—精心打扮、镜子里的疯狂、关心名声和年龄的增长、头发要么太卷要么太直、身材要么太瘦要么太胖——所有这一切,都证明了女性付出的种种努力,她们不仅想要成为天使,起码要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女怪物。然而,对于我们的研究而言更为重要的是,所谓反复无常的女人正是而且一直代表了那些秘密地渴望着用笔写作、备受压抑的少数女性的形象,即便是在永恒女性的概念中,这一形象也有助于强化那些沉默的暗示所隐含的意义。假如说成为一名作者意味着搞错一个人的“性别和生活方式”,假如说它意味着变成一个“失去女性特征的”或者性倒错的女性,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位女性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畸形人、一个邪恶的艾茹、一个怪异的麦克白夫人、一个令人厌恶的怒气女神,或者(这是用来命名后来的一些新的女巫的名称)一个嗜血的蕾米尔、一个罪恶的杰拉尔丁。如此说来,或许,那种“放肆的”努力根本就是不应该去进行的。当然,另一位女怪物莉莉丝(Lilith)的故事——事实上,根据希伯来神话,她既是第一位女性,同时也是第一个怪物——特别将渴望成为一名诗人的放肆念头,与疯狂、反复无常和怪物身上体现的那种怪诞特点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