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中世纪,人类追求的纯洁的伟大导师是圣母玛利亚,她是一位母性的女神,完美地顺应了奥特纳定义的作为“仁慈的拯救者”形象的女性职能。然而,到了更加世俗化的19 世纪,女性纯洁的永恒类属不再由天国的圣母玛利亚所代表,而由屋子里的天使取而代之。然而,我们却可以发现一条清晰的线索,经过但丁、弥尔顿和歌德笔下的人物,显示出从圣母玛利亚到屋子里的天使的文学上的继承关系。
和大多数文艺复兴时代的新柏拉图主义者相似,但丁声称,通过对圣母玛利亚身边圣洁的助手贝雅特丽齐(Beatrice)的理解,他得以理解了上帝和圣母玛利亚。与他相似,弥尔顿尽管有着无可否认的厌女情结(对此,我们将在下文中予以讨论),但还是说过曾经从“我那圣洁的亡妻”(my late espoused saint)身上获得过一种形象,她
姗姗而来,全身披着白纱,就和她的心灵一样纯洁。
她的面容被面纱遮住,然而在我的想象之中,
她的甜蜜和善良使她的整个人都焕发出光芒,
她的面容是如此清晰,如此快乐,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及得上她。
换句话说,通过死亡,弥尔顿凡间的妻子既获得了玛利亚那种属于天国的神圣的光芒,又(由于她已经“被洗去了由于分娩而造成的肮脏”)获得了贝雅特丽齐的那种处女般的纯洁。事实上,假如她真的能够复活,恢复血肉之身,那么,她现在或许就是一个屋子里的天使,正在为她那惊奇不已的丈夫解说天国那光辉灿烂的种种神秘事物。
歌德在《浮士德》(Faust)中提到的“永恒女性”(Eternal Feminine)的著名形象使得女性从忏悔的妓女转变而为天使般的处女,她们成为神圣的天父和他凡间的儿子们之间的中介。德语《浮士德》中的“Chorus Mysticus”要用诗体进行翻译转换是特别难的,但是,汉斯·艾希纳(Hans Eichner)简明的英文阐释却很容易让我们看到,歌德笔下女性中介者的行为特点,几乎类似于弥尔顿笔下“圣洁的亡妻”形象:“所有转瞬即逝的东西都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在此(也就是说,在发生于你面前的情景之中),难以企及之事(具有象征意味地)被描绘了出来,难以言传之事(具有象征意味地)被表达了出来。永恒女性(也就是说,由女性所象征的永恒的法则)将我们提升到一个更高的空间领域。”更值得注意的是,通过深入思考这一永恒女性的真正本质,艾希纳认为,对于歌德来说,“静思的纯洁理想”始终体现出女性的特征,而“重大行为的理想则体现出男性的特征。”因此,再一次地,我们发现,正是由于女性被定义为完全被动的、彻底失去创造力(就是“无足轻重的人”)的生物,她们才有可能受到男性艺术家们的尊敬。因为她们象征意义上的虚空状态使她们显得“纯洁”,因而也就自然代表了无私(Self-less),而这一词汇还隐含着所有的有关道德与心理的微妙含义。
在对歌德心目中的永恒女性进行进一步的仔细考察的过程中,艾希纳举出了一个例子,就是歌德笔下“一系列‘最高贵的女性特征’的代表”的最显著的化身:歌德后来的小说《威廉·迈斯特的漫游年代》(Wilhelm Meister\'s Travels)中的玛卡莉(Makarie)。他对她的描述有效地概括了屋子里的天使赖以存在的哲学背景:
她……过着一种几乎十分单纯的静思生活……在一个乡下庄园里孤居独处着……她的生活不受外部事件的干扰——从她的生活中无法得到任何故事,因为她的生活中本来就没有故事。但她的存在却并不是没有用处的。相反……她像黑暗世界中的一盏灯那样在闪光,像是一座屹立不动的灯塔,其他人、旅行者们如果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了故事的话,就会寻找她的指引,设定正确的航道。当那些卷入了某种感情和事件的人们急切地转向她寻求帮助的时候,他们从来不会受到怠慢,相反,却被给予了忠告和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