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认眼睛只是轻微受到撞击后,姑娘的本性就暴露无遗。“是不是破相了?”我带着哭腔。
“没有。”她迅速地扫了我一眼,笑着说。
“真的吗?”可我的脸上火燎般地疼着。
“真的。”她的笑很宽慰人。
“太太,给。”一群白衬衣围上来,那个男孩把眼镜递还给我。
我抓过来正要戴上。
“别戴了,猴子还要抢呢!”他赶紧阻止我。
没等我的心安顿好,便听到他说:“太太,一百卢比,找回眼镜。”
我们被围堵得严严实实。但我心里委屈、愤怒,并夹杂着一种被威胁的恐惧。一心只想离开这令人不安的境地。
“你疯了吗?不能给他们钱。”吉娜按住我的手。
“求你了,我只想离开这里。”我的声音在颤抖。
“给,五十卢比。”她看了我一眼,从其中抽出一张纸,递给白衬衣,然后搂着我的肩,冲出人墙。
“太太,一百卢比,一百卢比!”白衬衣追上来,后面跟着一队浩浩荡荡的大军。
“你不要再跟来了!”我向他喊着。
“可是,是一百卢比!”他继续解释。
“拜托你——走吧!”我侧过脸痛心地说,“是你把猴子引来的,你跟着我,猴子就会跟上来!”我知道这种把戏,驯猴人让猴子去抢游客的东西,再拿来和游客换钱。
他听到我的话似乎愣了一下,站住了,并伸手拦住了紧跟其后的虾兵蟹将:“别跟了……”
我们趁机逃离了“追踪”。有那么一瞬,我担心话说重了,心里流出一丝不忍,但那种恻隐之心很快就被再次袭来的恐惧赶走,与此同时,我心中存有的一切的美好情感也一并被踢走了。我们沿雅沐娜河向前走,路上有乞讨的人,也有企图在你脸上画个吉祥痣讨钱的,还有苦行僧人,但这些都不值一提,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潜伏在堤岸出没于无形中的猴子,它们像狼一样从你看不见的角落里爬出来,尾随你,并在你完全无法预料的地方出现,就像刚才抢走我的眼镜时那样。
我走得飞快,心里没有一丝安全感,如同裸脚踩在炭火上的人。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了我的肩。
“啊——”我大骇,向前一闪。
“是我——”是吉娜,她也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我沉默不语。现在我开始明白那些关于猴子的故事了,现在我相信一个原本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的事实了—猴子是一种可怖的生物。不仅如此,温达文,这个城市也变得不再可爱,它的城,它的猴子,还有它的人。
“哈瑞奎师那!”路边一个苦行僧向我举手示意。
“哈瑞奎师那!”我回复他,心里却像含着一片柠檬,酸楚无比。这里真的是奎师那的城市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噙着眼泪,嘴里全是咸湿的苦涩。
雅沐娜河的水宁静地向前流淌,宽阔的河面像一床裸色的真丝被,温和而柔软,却安慰不了一颗受伤的心。
回去的路上,两只黄毛猴子流氓一样,状似威胁地候在堤坝的栏杆上。
我站在它们面前一米的地方,脚下再也迈不出去。
我们僵持着。
“走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呵。谁也不知道这个穿红T恤,光脚,头发乌黑的男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后的。他绕开我,走到前面,伸出手臂把猴子赶下堤坝,挡在它们面前,再给我们让出道来。
“谢谢!”我低下头快速穿过。
他紧跟在我们身后。如果这在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甚至换个城市,我都会怀疑他居心叵测,但在这里,只有他的存在才让我感到血液回流,柔软了僵硬的心。本能告诉我那也是他尾随在我们身后的原因——为保护我们不再受到猴子的骚扰——我脸上带着伤痕和惊恐,眼睛里全是泪,看上去一定糟透了。
“你们从哪里来?”他的英语听起来很费劲,但他的声音清脆而干净。
“中国。”我轻声说,迅速整理乱糟糟的心情,“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猴子?”
“因为这是温达文,是奎师那的城市,猴子是奎师那的朋友。”他似乎在微笑。
透过蒙眬的眼,可以看到他面容清瘦。他的声音真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