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曾独自忍受寂寞长夜(6)

左盼右盼着,那一天终于到了。我把爸妈支出去,然后殷勤地布置起了“会场”:我把简陋客厅里的餐桌拖到了阳台上,把我每天睡的钢丝床折叠起来——没错,我睡了十年的钢丝床;然后根据邀请的“贵宾”数量把自己家的椅子悉数摆上,又去邻居家借了几把才凑齐。最后,我还用死乞白赖、打着生日的旗号从父母那要来的十元钱去楼下面包店买了一个普通的、连奶油都没有的小圆蛋糕——生日蛋糕我是决计买不起的,但是店家看到我一个小孩眼巴巴地望着冷柜里的各种漂亮大蛋糕,还是慷慨地送了我几个纸盘子。一切准备就绪,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现在想来这样的party都算是用心了,于是就只要等宾客到来,然后宾主尽欢,最后实现这个可怜主人的所有期望和想象。

事实上,在想象面前,真相总是如此直白而残酷。我也没有期待所有被邀请者都会来,可是打死我也没有想到,一个人也没有来。我过一会儿就跑到门上的猫眼看一眼,又转到阳台上张望所有通向我家的来路,再坐在凳子上默默地守着,望着墙上我亲手剪的字,望着我调好了高度的谱架,望着我精心练习过数遍的乐谱,再听着滴滴答答的时钟一个针脚,一个针脚地扎进我连脆弱都算不上的心灵。当时的我还不明白伤心和绝望的意义,伴随我的只有无尽的尴尬。最后,在通常爸妈快回家的时刻到来之前,我把凳子稍微摆乱了些,然后一个人努力塞下了大半个蛋糕,再把蛋糕渣分别弄到了那几个店家好心送我的纸盘里。

很久很久以后,我的生日已不再是那副光景。每年也许我都要去全城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吃大餐,甚至会一起飞到海岛上包下海边别墅狂欢三天三夜,邀请的、没邀请的朋友也都会送上昂贵的礼物。我经常骄傲地觉得,小的时候并不会影响你长大的样子。可是有几次,我有两三个好朋友因为上课而忘记跟我说生日快乐,甚至是礼物没有在当天送到,我就勃然大怒,甚至之后一个月不跟他们说话。我突然发现,那一晚空荡荡的记忆给我带来的不安全感也需要花很多的爱才能修补上。

所以,你孤独,你失败,你没人爱,但谁又不曾是如此呢。

突然,小鱼和阿坤在我大学的一开始就出现在我面前,一个笑容灿烂,一个无比勤快,让我立刻有一种“我对佛祖许愿了五百年,终于佛祖答应了”的感觉。阿坤继续天天给我叠被子、擦桌子、洗衣服,小鱼每天早上经过我的房间就会叫我一起去集合。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又会拉着我,帮我排队、打饭。我对我的大学生活突然充满了希望和期望,我终于明白了那些天天搭肩而行的人为什么比独来独往的人脸上总能荡漾出更多的平和与安心。

“小鱼,”隔壁寝室的夜谈会时间和我们寝室的倾听会时间又如约而至,“你是我们寝室的寝室长,怎么天天跟隔壁寝室的人混在一起。”天天晚上都鼓噪的那几个声音之一在黑暗的房间里回响。“是啊,天天跟那个‘娘炮’一起玩有什么意思!这几天都不跟我们打球了!”声音之二接了上来。“他不会是喜欢你了吧?你要小心哦!”声音三不甘示弱。“吼吼吼。”“哈哈哈哈。”几个声音肆无忌惮地交缠在了一起。“好了,他都不能说话,你们不觉得蛮可怜的吗?”我最熟悉的声音蔓延开来。

嗯,也许他是觉得我可怜吧。一切都有了解释。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救命的稻草,再脆弱,我也要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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