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的智慧(2)

蒋和森在《鸳鸯之死》中说:

她是封建家族“太君”——贾母身边的贴身丫鬟。正像大人物所使用的普通物件也会变得无限珍贵一样,由于主子的地位至尊,鸳鸯在丫鬟中的地位也显得最高。不但一般奴仆皆拭目相看,“见是他来,便站立待他过去”;就是贾府的爷儿奶奶们也对她优容相待,有时甚至还陪着笑脸求她呢!

(《红楼梦论稿》,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她有了这样令人仰视的位置,便也有了相应的权力。这似乎构成了一个悖论:一个终身为奴的奴仆会有什么权力呢?然而她却真的有了很大的权力。她不是为贾琏偷着从贾母的房中运出一箱子金银家伙吗?“暂押千数两银子”,解了贾琏的燃眉之急。行事谨慎的鸳鸯也偶尔坐大了一回,这是滥用职权呢,还是解人之难呢,恐怕两者兼而有之吧。当鸳鸯作出这决定的时候,这个本无寸权的丫鬟此时肯定饱尝了使权用权的快感,有了一种“舍我其谁”的居高临下的威严。

她有了这样令人仰视的位置,人际关系也自然地作出了调整。虽然这是暂时的,但却是事实。即使是声威势重的王熙凤,在她的面前,气焰也收敛了许多,也不得不把凤辣子的威风掩于裙下,与鸳鸯平视。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写到大摆螃蟹宴的时候,鸳鸯不但敢于和凤姐开玩笑,给凤姐好一番奚落,而且竟然敢把剥蟹壳的手向那张娇滴滴的脸上抹去。

平儿早剔了一壳黄子送来,凤姐道:“多倒些姜醋。”一面吃了,笑道:“你们坐着吃罢,我可去了。”鸳鸯笑道:“好没脸!吃我们的东西。”凤姐儿笑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了你作小老婆呢。”鸳鸯道:“啐,这也是作奶奶说出来的话!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脸算不得。”说着赶来就要抹。凤姐儿央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儿罢。”

这段绘声绘色的描写虽然有戏谑的成分在内,但奴才敢于和主子这样说话,确实是不同寻常的,从中我们不可以看到鸳鸯地位的特殊吗?这与今天某些机关单位的头儿向上级机关单位的头儿身边的秘书之类拍马屁、献殷勤是一个意思,此无他,为了官运亨通也。有一千个心眼子的王熙凤岂能不知,鸳鸯是她沟通老太太的一座桥梁,如果没有鸳鸯做中介,有好多事情是办不成的。这也是足智多谋的王熙凤等人聪明之处。

鸳鸯有了这样令人仰视的位置,却从来不作威作福,那颗慈爱的心始终关怀着她的同类,那些身处下层的姐妹们。在藕香榭的螃蟹宴之后,她为方才与王熙凤导演的让刘姥姥吃鸽蛋出洋相一事,主动赔礼道歉,真诚地笑着对刘姥姥说:“姥姥别恼,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宽厚的刘姥姥不知她们开的是善意的玩笑?所以她老人家以一番真诚的话回应鸳鸯——

刘姥姥笑道:“姑娘说那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

鸳鸯体谅他人,真是心细如发。她此时又与刘姥姥平视,所以她善良的想法才真能触到别人的心曲,温暖一颗又一颗卑微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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