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一把火》

现在中年以上的人们,很少有不知道费翔的。

在我接任1987年春节晚会总导演后,时任东方歌舞团团长的王昆大姐打来电话,说她发现了一个台湾歌手,名叫费翔,条件很好。我请她派人把资料送来,剧组的同志集体看了,果然不错。

以往的春节晚会,只要演员确实优秀,观众欢迎,通常可以唱两到三首歌。但这年的情况不同,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已经成了气候,时间金贵,从1986年开始,规定每个演员只能唱一首歌。起初打算只让费翔演唱一首《故乡的云》,我反复听录音带后,认为《冬天里的一把火》这首歌也很棒,便有了新的想法:让他多唱一首。台领导勉强同意了我的意见,但要把“一把火”的间奏拿掉,节省一点时间。最后在我的坚持下,确定缩短间奏时间,用舞蹈动作来衔接。

可是,费翔的舞蹈动作又引起台领导的担心,他认为“迪斯科”的舞蹈动作国内还没见过,节奏感太强了。我说:这是表现健美,应该没问题。领导见我态度坚决,便说,暂时这样吧。但到后来审查时,领导上还是犹豫,说最好别跳了。

我实在不甘心,加上自己算是老导演了,和台领导关系也不错,就有点倚老卖老,不肯轻易放弃。我坚持说:“真的不错,饶了我们吧!”领导上总算同意了我的意见,但在最后一次审查时,还是要求我把间奏拿下来。这一回他态度坚决,我只好点头。

但当时实在太忙了,我没来得及把领导决定传达给下面的同志,因此,在实况播出时,乐队仍然照原样演奏,费翔也照样跳他的“迪斯科”。台领导急了,一时间又无法改变现场的表演,就在话筒里嚷了起来:“邓导,不能切全景!”

不切全景,观众就看不到迪斯科的舞蹈动作。给我配合的切换导演是张淑芬。我告诉她:“领导不让切全景了。”淑芬大为惋惜:“多好啊,太可惜了!”她也敢干,照样切,切了好多全景。看上去确实好,我也就装糊涂,给我切过来的全景我照样播出。

台领导真火了,大嚷:“邓在军,你再切全景,我处分你!”

我想事情不能做得太过了,这才对张淑芬导演讲:“淑芬,好了,再切全景,领导要处分我了,快切近景吧。”但是,摄像人员没有这个准备,所以后来大家看到的前面镜头有全景也有近景,后面的镜头只是近景、近景,还是近景,观众只看到费翔的上半身和手的动作。还有好些镜头出了画面,显得一点镜头逻辑都没有了。

尽管如此,费翔的演唱几乎让所有的观众倾倒,这把“火”照得他闪闪发光,无比明亮。中国的“星空”里,从此升起一颗偶像级的明星。广东太平洋音像公司也高兴了,公司老总告诉我,原来积压的费翔的录像带不但全卖光了,又复制了很多也都卖掉了。他们用赚到的钱盖了一栋新楼。我去广州出差,公司为了感谢我,特地请我去新大楼参观、吃饭。

还有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小的插曲。这次晚会播出之后,为了准备第二年春节晚会的节目,我出差去杭州,车厢里遇到一位教授。当他了解到我们是中央电视台的人后,对坐在我旁边的制片主任段文彬发牢骚:“今年春节晚会也不知是哪个导演,怎么能把《冬天里的一把火》播出去呢?你看,这把火把大兴安岭都给烧了嘛!”

这当然是两件挨不着边的事儿,不过,1987年的“春晚”倒是起了一些“火”的作用,“烧掉”了某些人的僵化和保守思想。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1979年“春晚”,我采用交谊舞串场的设想受到抵制;1987年“春晚”,迪斯科又被判定为“资本主义不健康的艺术形式”,遭到非议和反对。其实到了今天,对于许多青年人来说,迪斯科早已经不新潮了。回过头来看这些事情,当初那些反对的人也会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实践表明,在现实生活中,有些看来很小的事件,却有可能影响甚至改变人们的思维定势,成为推动历史前进的某种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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