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对曾国藩(2)

“不仅如此,攻打武昌的时候,忽从京师传来一道圣旨。他们指责我不应该奏请原来的湖北巡抚入乡贤祠,本应该革职或降级的,而开恩处理为降两级使用。打下了武昌,赏赐了我一个署理湖北巡抚,没几天,我却又变成了兵部侍郎。

“没有办法呀,满汉不是一家,处处要受猜疑啊!塔齐布、官文他们帮了我的大忙。如果不受委屈、不吃苦,你就自身难保!所以,我打下南京后,很快遣散湘军,免得功高震主。小子,从来主子都是兔死狗烹,人不能逞强啊!

“打下南京时,我不但不受重赏,他们反而向我追问南京城里的财宝!这是信号,湘军太盛,若自恃功高,天下要乱,百姓就更遭殃了!人一生尽忠为最重要,落了骂名,连子孙都受屈。人受点儿委屈,吃点儿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袁世凯说:“哎,大帅,您不说您太胆小了吗?”

那身影仍旧未动,随口问了句:“何以见得?”似乎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袁世凯说:“韩信被杀,固然是刘家心肠狠毒,不也是韩信自己的过错吗?他听了蒯通的话,也就成事了。听说王闿运、彭玉麟、胡林翼、王韫他们都屡劝你,希望您拯救国家百姓,重举义旗,而您,却仅仅是怕落骂名!天下几误于手掌,皆因为您太胆小!”

那身影猛然站起,怒斥道:“黄口小儿,却生叛逆之心,不得好死——看我杀你!”随手抽刀向袁世凯走了过来,黑糊糊的身影那样高大。袁世凯大惊,抱头就跑着躲,却怎么也躲不掉。随着刀影飞来,他大叫一声:“啊——”

家人把门敲得嘭嘭响。

袁世凯醒了,却见屋内哪有人影,门还闩着,一摸脑袋,黏糊糊的,是血污吗?

点上灯盏,用手抹了一把,凑近眼前看了又看,都是汗水。

门打开,袁保恒他们都进来,追问是怎么一回事儿。大家都说他刚才的叫声很吓人,不知是什么原因把他惊吓成那样子。

一个家人说:“怕是这屋子时间久了,屋里的邪气成了精怪。是否请一位先生镇一镇宅子?要请上一幅钟馗,把鸡血洒一些,在墙角画几道符,就会安宁了。”

袁世凯强装出笑说:“什么事儿都没有!我才不怕精怪呢。若真有,我用刀砍杀了,可以壮筋骨,增胆量。”

说罢,他喝了一口茶,揉了揉眼,请大家各自回屋歇息。

袁世凯的心怦怦跳着,他再也睡不着了,翻开书,是袁了凡抄本《资治纲鉴本末》,听叔父讲,这套书还是二爷爷袁甲三留下的。

看着看着,他把书一推,站立在窗前,觉得浑身痒得难受。这才想起,到黄河滩去玩时,一路汗渍,回家时连洗都没有洗,难怪身上不舒服了。项城老家把这样的不舒服叫“刺挠”。

他不愿再去想那曾国藩,但心里仍然发怯,于是,拿来床头的长剑,紧握着剑柄,在屋里耍了一回。猛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晃动,浑身又惊出汗!仔细看时,却是衣架上放的长衫,在暗影处,犹如一个人立在那里。他走过去,把长衫收了,叠起扔向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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