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不下，
明儿不下，
旱死一群老王八。
日你娘！
日你奶奶！
不下！
不下！
就不下！
打蛋的孩子又重复了一遍，一边用鞋子继续打。按规矩，他们要这样连续打三次才算求得雨。
被打的孩子忍不住，终于说了一句“下屎下尿下鼻涕”，猛一起身，把打蛋的孩子掀翻在地上，摔得他直挺挺的不动了。
孩子们哄然大笑，很快又止住，都望着地上的孩子。
当蛋的孩子哭着说：“狗蛋，都怪我把你摔成了这样子。你醒过来吧，醒过来，凯儿家的柿饼子我不吃，都给你！”
狗蛋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
孩子们都大笑起来。
袁世凯回到袁宅，后边跟着世敦、世廉两人。袁宅一片寂静，大家都预感到这寂静中的不祥。
老寿星还在客房里坐着，他跷着二郎腿，仰着脸说：“这、这可不是哪一家、哪一个人的事情。神灵自古就是普天下的良心，说冒犯就能冒犯了？”
袁重三和袁保中一边向他赔不是，一边满脸怒气地逼视着袁世凯。
袁世凯跪在桌案前，用眼睛乜斜着老寿星。袁重三几人连声训斥。袁世敦、袁世廉也跪在一旁。
袁重三说：“你们知道吗？亵渎神灵，要遭神灵的怪罪，遭受祸殃的。龙王是你们打的吗？凯儿呀，你才几岁呀，竟敢这样冲犯神灵……”说着气得咳嗽起来，用手指着袁世凯，说不出话来。袁保中连忙上去捶背。停了一会儿，他又指着袁世敦、袁世廉，语气稍缓了些，说：“你们两个哥哥，不管好弟弟，惹下这等祸端！”
袁世凯抬起头，忽闪着大眼睛，说：“四爷爷，您常常说，男儿大丈夫要学古人建功立业，除暴安良。我学戏中的哪吒擒龙，也是为民除害，有什么不对呢？”
袁重三结了舌，停顿一下之后，“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小小孩儿，你目无王法。那是神灵！全村的人都敬他，你还敢给我狡辩！”袁重三说完，扭过头来，对老寿星说，“寿翁，真是抱歉，都怪我家教养不周，惹下这等大祸。待选吉日良辰，我带儿孙给村中父老赔礼道歉，为龙王重塑金身。再请一台大戏，可好？”
老寿星哼唧着，不知他要说什么。这时，有人闯进屋来，大声喊道：“老爷，天阴了，南地里已下雨了。”
满屋的人不知说什么才是。
老寿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起身要走，告辞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突然晕倒在地。
袁重三头上陡地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他哆嗦着手，连忙派人去请郎中，大家忙得不可开交。
袁世凯趁着众人忙乱的工夫，朝老寿星“呸”了一口，骂了一句“该死的杂毛老头子”，唤兄弟们一起跑出去了。
老寿星苏醒了过来，被人扶着，离开了袁宅，一路嘟囔着“袁家的小子敢打龙王，要发水淹掉袁寨”，趔趄着消失在雨雾中。
雨下了一阵，很快停了下来。
袁世凯和一群孩子在寨子里来回跑着，放声高喊着：“老天爷尿尿了……”
一片嬉笑声后，太阳又出来了。
有人到地头去看水，见那龙王庙早被冲塌了，只有一堆碎砖烂坯淹没在水中。
村南的洼地和村东、村西的河沟里，不知从哪里冲过来成群的金鲤，一两尺长，成排游向水边，赶也赶不走。不知谁喊了一声，周围村庄的人都带了背筐、抬筐、荆条篮子，赶来捉鱼。
一会儿，雨又断断续续地下起来。雾气越来越大了。晚上，老寿星死了，一条黄狗趴在他家的墙根边呜呜叫着。埋他的时候，袁家出了一口棺材。因为他没儿没女，谁也没有追究什么事。
第二天早上，老寿星的坟头上冒出一朵黑色的毒蘑菇。渐渐地，生出许多朵，盖满了坟丘。那条黄狗在坟周围转了几圈，猛地一声嘶叫，倒毙在坟旁。雾，依然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