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罗的浅廊
四周浅廊收好阴影,庭院中间就明晃晃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球空降,一切透明,但你知道有明胶一样的空气燃烧。我在这里停下脚步,让鸽子走路的声音来回响。吧嗒,吧嗒,我将把它们的趾丫声带回香港,黑漉漉的趾丫走在10世纪圣皮埃罗教堂的回廊里。它们是昨天才出生的,同我们一样。
黄昏忽然来了,鸽子叫得清亮。一个13世纪的小修士,慌头慌脑跑出来,看了看那些鸽子,又回去。我听清,他居然是说中文的。修士们在封雪的大城外,城墙下走路,手中捧着薯片,贺年卡,明粉色的台球,城和雪都有几何的形状,修士们是把它们缝起来的针。
我在斯皮罗(Spello)见过这样一个当地的素人画家,喜欢画修士和雪,画里的雪也是明胶一般的,朱自清的梅雨潭的绿也是。这世上,我们喜欢的东西都是明胶似的,透明或在大块透明中淡淡的色晕,温润,不硬也不会化掉,我们在它们之间撞过来,撞过去,心里欢喜,脸蛋欢喜,云和太阳都欢喜,太阳不再烤着白云了,白云也不再遮着太阳了,明胶把一切都透明,隔开,它又有无数的自然空洞等你从这里钻到那里去,钻的时候,大块大块的微粉淡黄和浅蓝色,在胶里自然过渡……
小修士的眼珠是钴绿色的,他的圈发本是模仿耶稣头顶的荆冠,这时却成了淡绿色的棉花糖,他用粉指头上去戳着吃,边吃边长,原来庭院里旁边竖立着的几堆棉花糖塔,就是一些懒于动手的修士,他们任自己的棉花糖长,自己在甜宝塔里睡大觉。
忽然一个夜晚来临,我们满鼻子满眼,就都是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