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案,要用多少的心?(3)

福尔摩斯:你也知道我是福尔摩斯,没有选择,你是华生,但你有选择。

华生:我有什么选择?我还不是一个普通人?

福尔摩斯:你再普通,也有双重的身份,你还有一个名字,叫柯南·道尔。

福尔摩斯这个角色,是作者柯南·道尔创作出来的,而从福尔摩斯小说问世以来,有人从写作视角,也有人从身世的角度,去阐释为什么柯南·道尔把自己放在“华生”的位置,而不是把自己写成“福尔摩斯”。但是,奕华他把自己的心拿出来,跟创作交心,所得到的新问题(他得到的一向不会是答案),便是“为什么一个普通人会想找到一个不普通的人,来让自己觉得自己普通?”这就是这出戏的副标“什么人需要什么人”最核心的诠释。

我们可以更深一点去探问林奕华与他的作品之间的关系,既然觉得他不普通,而他又想要普通,这中间的“矛盾”到底有多大的力量,把他推离了原来的“想”,而有了不同“凡想”,以至于二十五年,五十六部作品,几乎一年两部,成为一个高产的创作人?

我想,这也可以用戏末的对话来说明。

创作人一直与对于自我的种种缺憾打交道,回看“非常林奕华”的作品,几乎每一出戏都指向了现代人的焦虑、不安、痛苦、不快乐,且,大多数都是“无解”的。有人就会说,不给答案,是对观众的“残忍”。可是,对于一个创作人来说,正是因为现代人所相信的、已知的答案,没有解决他们的焦虑、不安、痛苦、不快乐,所以,才必须去问“为什么”,不是吗?

那一个问为什么的普通人,又为什么会变成不普通的人呢?是不是因为,大多数的普通人,只是想要有一个答案,就让自己变得不普通,以至于拥有这样想法的人,都是普通人呢?而这不就是华生与福尔摩斯的关系吗?既是如此,《心之侦探》这出戏,不也是可以作为“非常林奕华”二十五年来的一个“创作哲学的导读”(恰好是“生命三部曲·第二部·哲学家”),而奕华的戏里内含几个重要的哲学议题是:

1.为什么我们不问为什么?

2.为什么我们认为别人来帮我们成为的别人叫作“自己”?

3.为什么我们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想改变,却在原状中一直失去?

4.为什么一个没有自己的人,无法跟另一个人在一起?

这些问题,让追寻快乐变成了一件很不快乐的事情,让强调成功的社会变成容不下失败的社会,让享受幸福变成需要忍受别人幸福的困境。可是,我们仍旧在这些事情上面焦虑、躁动,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和奕华相处的这两三年,我也觉得他一直很难平静下来,因为他问了许多核心的问题,所以他离问题的核心很近。可是,大众也因这样,始终是绕在他的“外围”,与他保持距离,宁可当他的“圆周”,不愿进到他的“圆心”。原因是,真的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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