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关爱(3)

听着很重的脚步声下楼去。前一次她失望于刘香成影像集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带《夹边沟记事》给她,听了她的故事,改送她一本温和的书。

生病、缺钱、打骂。七八岁因为交不上学费被支使得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回跑,随后挨饿、挨冻,看着村人从家庭暴力演变成男男女女聊成一团。就是这些碎片构成了她早期的人生记忆。

期末,又碰见她,她向我介绍了几本科幻杂志,下学期她准备选修宇宙探秘课程。

她说有一次上课看一只蚂蚁,她故意让脚一动不动,看蚂蚁上不上她的脚,蚂蚁最后选择离开了。她说,这只蚂蚁看我的脚就是泰山啊。忽然她又跳话题说:你以为我会沉在其中吗?

能感到她非常敏锐强烈的自卫和自尊。我说我遇到事情的办法是写,她说她的办法是“吃”。我问不怕吃胖吗?她说她能控制。

2.黄菊的故事

2008年《上课记》写过“黄菊的故事”。

2011年圣诞节刚过,她想来串门,说再不来说说话就怕很难见老师了。哦,她大四了。黄菊坐在沙发上,和三年前相比,沉稳端庄舒展多了。我确信不只是一堂接一堂地上课让她变化了。

隔了三年,知道了2008年深秋她忽然离校回家的原因,也知道那个晚上慌慌张张给我打电话的是班上的一个辽宁的同学。黄菊的高考志愿填报的就是“戏剧影视专业”,身边没人说得清戏剧影视学的是什么,她以为学这个将来能当新闻记者。从家乡陕西汉中来海南也是她平生第一次坐火车。诗歌课上说到海子15岁考上北京大学是他第一次坐火车,课后很多学生都对我说,如果不是这么远来上大学,根本没机会坐火车,甚至没机会见到火车,不学习去乱逛,那不成了盲流?

黄菊进大学读了两个月,发现学的东西不是她想要的,茫然又失望,决定回去复读重考。并没和人多商量,自作主张离校,上了回汉中的火车。回到乡下的家,又陷入新的更大的失落,她决定返校。黄菊离校出走,在家里停留一星期,又回来了。说明她既随性,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多少人迷迷糊糊混过大学四年,而她始终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说到父亲的艰难,他靠经营小水果摊,供出她和哥哥两个大学生。现在哥哥已经在苏州就业,而她也就要找工作了。我无意问了一句:你妈妈做帮手吗?“妈妈”两个字一说出来,她就流眼泪了。母亲在她九岁的时候去世,她说当时太小了,不知道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而她从九岁开始就成了那个农村家庭事实上的“主妇”。哦,我想到她大一的时候交上来的纸条,她喜欢的电影是《背起爸爸上学》。

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对她的爸爸和上初中的哥哥宣布,从今以后,在这个家里谁也不许叹气。“才那么大,我就懂这个了。”她说。

现在,每到她父亲生日,她都会打电话陪他闲聊一个多小时。挂断电话,赶紧提醒她哥哥给父亲打电话,顺便叮嘱该怎样怎样哄老人家。

她说:父亲50多了,我告诉他,现在你就负责爱护好身体,我一找到工作就接你进城享福。

隔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从小就没得到过爱,可现在就要付出爱了。

黄菊在大学里的前三个暑假都没有回家,分别去了深圳、杭州和西安打工。她正计划着2012年的寒假也不回家,去云南转转,边打工边旅游,说到在一个陌生城市找一份工作,她的口气很自信:找个工作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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