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8)

兄友弟恭,是儒家伦理中家庭内标准的长幼关系,新文化运动的干将,在破“旧礼教”与“新文化”之间,骨子里常常选择前者。茅盾曾是钱玄同的学生,当年在湖州府中学读书时,炎炎夏日他亲眼见到街头一番别样光景:钱恂衣着单长衫,手持蒲扇,悠悠地走着,其子钱稻孙高撑洋布伞跟在他身后,钱玄同与侄子并排,跟着长兄漫步。

长兄钱恂替钱玄同包办了婚姻大事,主张“新文化”的钱玄同,无奈地接受了这桩婚姻。长兄为他找的夫人,名徐婠贞,大家闺秀。其祖父徐树兰是光绪二年举人,曾任兵部郎中,在绍兴建“古越藏书楼”。蔡元培曾在徐家校书多年。徐婠贞的父亲徐元钊与钱振常同为龙门书院门生,两家交谊甚深。观钱玄同1906年5月日记,对新婚之夜他这样描述:“是夜难过,真平生罕受者。”

钱玄同和鲁迅的婚姻一样。一个是长兄安排,一个是母亲所定,个中苦楚,他们只能在夜深人静中默默品尝了。但他们的结果却各有不同——鲁迅最后冲破封建樊篱,收获了许广平的爱情;而钱玄同却执徐婠贞之手,一直走到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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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六年(1917)9月4日,大约是张勋复辟闹剧过去不到两个月,与其兄周树人同住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山会邑馆补树书屋的周作人,收到了北京大学的聘书,上用楷书写有“聘周作人先生为文科教授,兼国史编纂处纂辑员”字样。

这之前,北大方面已与周作人谈妥,让他担任欧洲文学史与罗马文学史教授,每周各三学时,月薪二百四十大洋。

周作人到北京大学任教,与校长蔡元培不无关系。蔡元培与周氏兄弟同住一城,有同乡之谊。蔡住城内笔飞弄,身为前清翰林,几乎家喻户晓。周作人年少时,曾无意中在家的书堆里,发现蔡元培的一册朱卷。文皆为短章,非八股体,只觉新鲜。光绪末年,绍兴人请蔡翰林办学务公所。蔡元培想请周作人帮忙,因周作人正读书不愿辍学,故回绝蔡元培之邀。后蔡元培被朝廷排挤,到德国游学去了,周作人与蔡元培失去了一次合作机会。

转眼到了1911年9月,周作人偕夫人羽太信子从日本回到绍兴。然而,昔日清幽古雅充满诗意的小城,已变得败落不堪,让他极为失落。他写道:

居东京六年,今夏返越,虽归故土,弥益寂寥;追念昔游,时有枨触。宗邦为疏,而异地为亲,岂人情乎?心有不能自假,欲记其残缺以自慰焉,而文情不副,感兴已隔。用知怀旧之美,如虹霓色,不可以名。一己且尔,若示他人,更何能感?……

从文中,可读出周作人面对家乡疏离,他人不解的那种难耐的孤独。几天后他作诗道:

远游不思归,久客恋异乡。

寂寂三田道,衰柳徒苍黄。

旧梦不可道,但令心暗伤。

周作人的心境又添了悲凉。这悲凉让他对辛亥革命特别是王金发光复了绍兴,一切又归于沉寂之后,心怀疑虑而冷漠。因此,当浙江省军政府教育司长沈钧儒委任周作人为本省视学后,他的态度仍不积极。到了1913年春,中华民国虽立,但大权旁落袁世凯,宋教仁被暗杀。不久,周作人应聘到浙江省立第五中学教英语。但周作人的真正兴趣,是读古书,抄古书,有时也译些关于儿童教育的理论文章和有关儿童文学的东西。从中却让我们意外地发现他强烈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情绪。

周作人还继续着在日本即已开始的介绍俄国及其他民族文学的工作。1914年,周作人出版了在日本就翻译的波兰作家显克微支的《炭画》,并经常系统地在杂志上介绍拜伦、谢甫琴科、裴多菲等诗人,同时,他还研究和翻译希腊文学。1915年10月,周作人将他在这段时间的译著精选编成《异域文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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