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和另一个梦

有一日午睡时,我梦见回到了上街的老宅,看到邻居老陈―一个卡车司机同时是我的养父(我出生时,按民间的说法要“躲母”三日,便认老陈夫妇作养父母),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他脸上遍布那个年代的雾气。他吐掉嘴里的“大前门”,用缠着胶布的粗笨手指按了按喇叭。我茫然地抬起头来,用无辜的眼睛望着白花花的阳光,我的脸有一边已经红肿了,那是噩梦烙下的印痕。我看着桌面,上面只有木头的纹理、几块木板拼凑形成的缝隙,一只苍蝇正挣扎着从里面翻身。窗子外面,喇叭里正在播放高亢的乐曲。

白杨树在孤寂而疯狂的年代里静静生长,有的被锯断了,留下一个个树墩子。有几次,我和母亲走在公路上―天知道我们走了多远的路,我们在树墩子上坐下来休憩。那时候母亲依然年轻,她握着我的手―她的手还是那么白皙细腻,一点不像现在皲裂苍黄。母亲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像是生怕我会飞走似的。这一对母子,坐在公路旁,眼睛毫无内容地望着前方的田野、村庄和天空。旧公路一直延伸着,看不见它的尽头。公路没有浇黝黑的沥青,白亮的碎石和沙砾铺在上面,疾驰的卡车经过时,不时溅起一些石子。飞起的石子速度惊人,它们“噗噗”地射到旁边的田野里。

我仿佛睡着了。一只蜘蛛在我头上徒劳地奔忙着―它的乐此不疲,激起一个孩子莫名的恼怒,他随手捞起一件物什,将蜘蛛连同它的网从半空中挥扫下来,再狠狠地踩上一脚。在这“扑哧”的声音里,仿佛听见另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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