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茅盾先生1

1981年3月27日清晨5时55分,一颗伟大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崇高的灵魂去了,中国文坛陨落了一颗巨星。

啊,一代大师、中国新文学运动的先驱者茅盾先生逝世了!

当日上午,我立即赶到北京医院,先生已经合上眼,静静地、静静地躺在那儿,像是疲倦了在作片刻的小憩。我轻轻地走近他的身旁,像平日见到先生一样,唤声“沈老”。可先生却默默地、默默地躺在那儿,无声无语。我这才意识到先生已经离开我们了!他再也不会回答我们什么并且给我们以教诲了。我的心呵多么悲痛!我痛苦得几乎要哭出声来。此时,我强打起精神,想再多看先生几眼,无奈,来和先生告别的人愈来愈多,我只好含泪跨出医院……我们的车子行进在宽阔平坦的长安街上,我看见街道两旁林阴道上的杨树、柳树、丁香花树都发芽吐绿;残冬已过,春回大地,人们将又在这播种的季节,精神抖擞地开始一年中辛勤的劳动。然而我们的茅盾先生,一个文学园地辛勤的耕耘者,却不料竟在这个时刻辞世了。而留在他书桌上的,是一部他多年来呕心沥血、兢兢业业所撰写的长篇回忆录《我走过的路》的未能完成的手稿——他原本计划从童年写到1949年解放前夕,估计60万字左右。可如今只是写到了1934年的阶段,30来万字,终未完稿。

这是多么大的憾事!这是多么重大而无法弥补的损失!

汽车仍然在长安街上疾速地行驶着。车窗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然而我的眼睛却不知为什么,渐渐模糊起来。此时闪现在我眼前的只有一个清瘦的、正直的、我所尊敬的老翁的影像,这就是茅盾先生!

于是,记忆,写进往事的海洋……

我认识茅盾先生虽是在60年代初,然而接触较多、逐渐熟悉起来却是在“文革”之后,特别是粉碎“四人帮”的1976年以来,我屡因工作关系,常常求教于先生。当然,我是作为一个文学刊物的编辑,一个后生晚辈,怀着崇敬的心情去接触先生的。而先生所给予我的教益,将是我终生难以忘怀的。

我记得,在那个“史无前例”的“文革”之后,由于敬爱的周总理的关怀和提出,后经毛主席批准,《人民文学》几经波折,才得以复刊。当1976年1月20日,复刊号出版后,当天我即奉编辑部之命,带了五本刊物,给沈老送去。他一见高兴极啦!立即仔细翻阅着刊物,兴奋地说:唔,我还是《人民文学》第一任主编呢。

接着他便兴致勃勃地向我讲述了1949年七、八月间他在北京筹办《人民文学》的情况。他见复刊号的《人民文学》封面上用了毛主席的题字,问我这是主席什么时候写的?我回答他:1962年4月写的。这次经毛主席批准,第一次公开用。他说创刊时他就请过毛主席题词和题写封面字,结果主席只是题了词——即“希望有更多好作品出世”。而封面字,主席提议由郭沫若或沈老写,他便请郭老写了。他说,为此主席还有一封信给他哩。

我一听,就不禁冒昧地向他提出:那封信,还在吗?能不能给我看看?他笑了,慈祥地说:在。说着,他便起身走进卧室,不大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走出来。我接过一看,一封主席的亲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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