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叫一个‘国立’大学的硕士去做业务员,这明明是高中或大学生就可以做的事。硕士、硕士耶!”
振辉讲得很激动。当时或许硕士真的是很有地位和值钱,不像现在还有硕士应聘清洁工的工作。他也工作了几个月,但因为一时气不过和客户吵架,最后被迫离职。当时会吵架是因为他实在看不起一个只有小学毕业的客户,却自称是董事长,其实只是一家青果行的老板,因为生意好,钱赚得很多,出门都是以奔驰代步,但对振辉讲话财大气粗,振辉实在受不了,就和他吵起来。他是公司的重要客户,上头的主管当然骂振辉给客人消气。振辉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当场就把手上的公文摔到主管脸上,就这样,他又换工作了。
“后来呢?”
“堂堂知名‘国立’大学的硕士,找工作有什么难吗?”振辉很骄傲地说。但他实在很不服气他所遇到的老板和主管,就决定自己也要开公司,创一番事业。当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利用当时外商公司的资源,自己弄了一家进出口的贸易公司,引进国外的香水、洋酒。当时景气不错,他尝到一点甜头,就把家里的祖产全拿去抵押贷款。他爸爸当然全力支持,谁知道没多久就财务失控,宣布倒闭。当过老板,要他再去其他公司任职的确有些不容易。
当时他才四十岁左右,没有收入,还欠了一堆债。他曾天真地向中小企业处请求协助,他口中的批评是手续繁杂如牛毛,而且只能贷到百万元。他走投无路,只好再找工作。后来他进入一家国内颇具规模的上市公司,他爸爸希望他能就此稳定下来,谁知道他嫌工作时间太长,职位太低,最后也是因故离职。他也到私立学校兼职,他这么聪明,哪能忍受一些不会学习、又不认真的学生,最后就和他这位朋友合伙做些生意,谁知他的朋友只是在利用他,把他仅有的一点点钱都给坑了。
“这样的二三十年的经验,给了你什么样的心得呢?”
他说很简单,只有十个字“地区政府无能”“社会无情”。他解释像他这样的人才,地区政府不会用他,我很疑惑,他期待地区政府怎么用他呢?他认为地区政府应该对这些优秀的人才给予栽培,并安排地区政府单位的职位,怎能光靠考试选出一堆坐吃等退休的公务人员呢?我心里想,他实在太看得起自己,比他有更高学历的人不知有多少。多少世界一流大学的博士回来都难找到工作,他算什么呢?社会无情?他对这个社会又付出了什么呢?充其量只是制造了一些问题。第一次婚姻破裂,他又再婚,几个孩子也没好好照顾,从小第一名,读第一流的名校和大学又怎样呢?不要说是硕士,就算他拿到博士学位又如何呢?
“你很得意,观护人一个月赚多少钱?”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他告诉我他高中同学有的当主任检察官和庭长,他只是不想靠关系,否则这种小案子,他还用跑法院吗?
我实在很怀疑他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台湾地区的法治会这么不堪吗?我实在有些谈不下去,对他的事,起先我有些好奇,我想知道,同样是兄弟,怎么会有如此天壤之别的命运?学校的成绩或是名校的光环,让他迷失了自己人生的方向,但都五十几岁了,他难道没有一些自我的觉醒吗?
“阿明还好吗?”
他可能不知道,我几个月前已经和振明见过面。我想了解他这个哥哥如何看待振明的成就。
“做黑手,卖车。自幼就没什么出息。”
这是什么想法?黑手?卖车?没什么出息?我实在有些忍不住地语带嘲讽地响应他。
“我们都是不会读书的人,注定要辛苦地生活,也只能在社会的中下阶层努力挣口饭吃。”
他竟没有听懂我的嘲讽,还大言不惭地说,这个世界再怎么转,都是聪明人在当家,他只是没有机会,运气不好,否则当个部长或什么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要求他的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否则就会像他叔叔一样做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