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一个小店吃了馄饨。那个小店冒着馄饨的热气，玻璃都雾了，馄饨好像一只只小鸽子一样要飞起来，她掏出那个玉坠摘下来，忽然笑了：你看，这个玉坠的蓝绿色可真好看。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因为她好像平静了下来，我们往回骑，风刀子一样打在我们的脸上，开始下雪了，北风夹着雪，那么冷，那么冷。
到家门口时她说了一句：你好好睡觉去吧。那么普通的一句话，我还不懂得，那居然是我听到的她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有人尖叫着，有人自杀啦，有人自杀啦。
她死得很平静，吞了很多安眠药，她戴着那个玉坠，穿着那件蓝绿色旗袍，看起来比从前还要美，我摸了摸她的脸，很凉，凉得像一块蓝绿胭脂。
我却掉不出眼泪来，高烧不断，直说胡话，母亲说我撞到了鬼，请小城里有名的大神儿为我招魂，我的魂是一个月之后回来的，回来之后就搬了家，从东城，搬到了西城。
那些年我一直努力地忘记她，偶尔梦到她也不提，后来我终于明白，越是努力忘记的人，越是终生不得忘记。
在看到张爱玲母亲照片时，张爱玲说，她的母亲一生喜欢蓝绿色，喜欢那种曼妙妖娆的颜色。张爱玲一生也没有逃脱这个颜色，在她的小说中，到处都是蓝绿色的痕迹。
所以，在琉璃工坊，在看到那些蓝绿色的琉璃时，我顾不得人家笑我，眼泪落到那琉璃上。
——那蓝绿胭脂，曾经染了少年心。我知道，它有多蓝，有多绿！
